第三部分 家园 38 第一地堡

一个人“砰”的一声扑到门上,一只手探了进来。夏洛特被吓得几乎尖叫起来,差点一巴掌朝那只手拍去。不过,门开了,一名男子挤进电梯,站到了她身旁,气喘如牛。

“下去的,对吗?”

只见此人身穿灰色工装,胸牌上面写着“艾伦”。门关了,他的呼吸恢复正常,可夏洛特的手却颤抖了,刷了两次才将卡刷上,正想伸手去按“54”,随机又愣住了。她在那个楼层应该无事可做,没有人会去那儿。那人正看着他,自己的卡也已掏出,在等着她作决定。

反应区到底在哪一层来着?她已经将它记在一张纸上,就装在其中一个兜里,但此刻掏出来看也不好吧?突然间,她似乎闻到了自己脸上油脂的味道,似乎感觉到浑身又被汗液湿透。用一只手将无线电部件抱定,她按了最下面的其中一个楼层,相信这人会在她之前出去,将整部电梯都留给自己的。

“不好意思。”他说着,将卡探到她前面,刷了一下。夏洛特闻到了他呼吸中的陈腐咖啡的味道。他按下了四十二层,电梯一颤,随即出发了。

“晚班?”艾伦问。

“是。”夏洛特一直低着头,声音压得很低。

“刚醒?”

她摇了摇头,说:“夜班。”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刚从冷冻中醒来吗?好像没看到过你。我现在是当班工长。”他笑了,“不过,只剩下一周时间了。”

夏洛特耸了耸肩。电梯犹如蒸笼一般,面板上闪动着的数字慢得让人五脏俱焚。她兴许应该按下最近的一个楼层,先出去,再等下一班电梯。但是现在已经太迟了。

“嘿,你看着我。”那人说。

被他发现了。他站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得可以从容审视任何疑点。夏洛特抬头瞥了一眼,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胸部正紧紧地撑着外套,能够感觉到发丝又从帽子下面松脱了,能够感觉自己的颧骨和光秃秃的下巴让自己原形毕露,让自己变回一个女人,更别说还是在此人犀利目光的审视之下。这个人抓住她,将她堵在这个逼仄的电梯当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她刚一碰到他的目光,便突然间明白了这一切。绝望和恐惧双双袭来。

“你他妈的!”那人说。

夏洛特提起膝盖,猛地朝他的双腿间顶过去,希望能一击得手,给他以重创。可他向后一坐,立刻避开。她仅仅顶中了他的一条大腿,于是,赶忙手忙脚乱地掏枪——可口袋被严严实实地封住了。从未曾想过需要在仓促间拔枪。她终于将袋口打开来,枪也到了手中,可那人的拳头也早已“砰”的一声击在了她的胸口,打得她差点断气。手中的枪脱了手,连带着那些无线电零件,“哗啦”一声掉到地上。靴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响成一片,两人扭打在了一起。可对方的优势太过于明显,他紧紧扼住了她的手腕,疼痛入骨。她尖叫起来,高分贝的嗓音越发出卖了自己。电梯渐渐慢了下来,随即停在了他的楼层,紧跟着门便开了。

“嘿!”艾伦一边大声叫唤,一边试图将夏洛特从门口拖出去。她用一条腿死死地蹬住门板,拼命想要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来人!”他回过头去,朝昏暗而又空旷的大厅叫了起来,“来人啊!帮忙!”

夏洛特一口咬在他的大拇指根部,只听得“噗”的一声,牙齿立刻嵌进了肉里,血腥味接踵而至。他咒骂了一声,松开了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她一脚将他蹬了出去,帽子立刻被甩到一边,等到她弯腰去捡枪时,一头秀发早已倾泻下来。

电梯门开始关闭,眼看着就要把那人关在外面。他手脚并用,猛地扑过来,在电梯门将合未合的那一刻冲进了电梯,“砰”的一声撞在夏洛特身上,将她顶到墙上。而此时,电梯也开始欢快地继续朝地堡深处而去。

那人一拳打到她的下巴上,夏洛特眼前立刻火花迸现,金星飞舞。下一拳接踵而来,她猛地一扭头,避了过去。那人死死地将她压在墙上,喉咙中发出了一连串怪叫,犹如疯狂的野兽一般,声音里满是愤怒、惊恐和意外。他正在试图杀她,这事让他有些始料未及。她攻击了他,而现在他正要宰了她。又是一拳,打在了肋下,夏洛特一声惨叫,立刻紧紧捂住自己的腰部。随即,她觉得一双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渐渐发力,将她提离了地面。一只手,无意间碰到了插在工装中的那把螺丝刀。

“掐……死你。”那人咬牙切齿地嘟囔道。

夏洛特说不出话,喘不上气,几乎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觉得自己的喉管就要被那人捏碎。那把螺丝刀已到了右手中,于是她将它举过他的肩膀,朝他的脸扎下去,希望能够吓吓他,好让他松手。就这样,用尽浑身最后一点气力,借着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趁着瞳孔尚未来得及放大,她就那样将那螺丝刀扎了过去。

那人一见螺丝刀扎过来,立刻将头一偏,瞪着一双眼睛,想要避过这一击。她并未能够刺中他的脸,螺丝刀直接插进了他的脖子。他顿时松开了手,夏洛特手上发力,想要站稳身形,忙乱中,只觉得螺丝刀扭了一下,似乎撕裂了喉管中的什么东西。

她脸上突然一热,电梯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两人双双摔到地板上。只听到一阵汩汩涌动的声音,夏洛特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刚刚那一热,正是被喷上热血的缘故。猩红的血犹如喷泉一般喷射出来。两人都在拼命喘息。远处的走廊中,传来了欢笑声。瓮声瓮气的大嗓门、铮亮的地板,她想起来了,此处正是医疗区,她醒过来的地方。

她吃力地站起身。差点要了她命的那名男子正在地上踢着双腿,扭动着身体,他的生命正从脖颈当中流淌出来,一双惊恐的眼睛正在哀求她——或是任何人——救他一命。他试图说话,想要对着大厅的人喊,但所发出来的不过是喉咙当中的一阵“嗬嗬”怪声。夏洛特弯下腰去,抓住他的衣领。电梯门眼看着又要关闭,她将一只靴子塞到当中,撑得那门又滑了开来。拽着那人——一地鲜血,他的脚跟在地上乱蹬,滑个不停——她将他拖到走廊上,将他的双脚拖离了电梯门。电梯又要关闭,似乎在威胁着要将她和他一起扔在这走廊上。附近的一个房间中又传来哄堂大笑的声音。一群人正在讲笑话。夏洛特冲向了正在关闭的电梯门,将一只手塞进去迫使门再次打开。她跌跌撞撞地走进去,四肢麻木,犹如虚脱了一般。

到处都是鲜血,非常湿滑。看着这幅恐怖的景象,她意识到什么东西不见了。手枪。慌乱立刻攫住了内心,她抬起眼来,只见电梯门眼看着就要闭拢。随即,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那个气息奄奄的男人,目光中满溢仇恨和恐惧。就在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向后撞飞,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立刻从一只肩膀上爆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