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裴老

之后程叙言也学聪明了,多看多听,等别人说好价跟着买。

程叙言得意的说着自己的法子,对此陆氏只是笑笑,转身去厨房。

程叙言在桌边整理上午买来的东西,那是他早上独自一人跟着村长小儿子坐牛车去镇上买的。

程偃抚摸着狐狸面具,喜欢的不行。他扣在脸上呲溜儿跑去厨房。

“娘——”

他叉腰大笑。

陆氏对他招手:“过来端饭。”

“好~ ~ ”程偃端着饭碗跑的飞快。

陆氏做了两荤一素,十分有卖相,程偃急吼吼夹了一块红烧肉,程叙言则夹了一筷子青菜。

“呸—呸—”

程偃大张着嘴跳脚,程叙言默默给他递水,他果然拿过去大口灌。

陆氏看着吐了肉直喝水的儿子,又看着低头扒饭的孙子。

她犹疑道:“菜怎么了?”

程叙言一脸纠结,程偃直接走开了,不停挥手:“难吃,难吃。”

“叙言你说。”陆氏看向孙子。

程叙言尴尬笑:“有…有一点儿咸。奶奶您不觉得吗?”

陆氏眸光颤了颤,她收回目光:“我今天中午忘了尝。”

陆氏重新给儿子做了一碗糖水鸡蛋,哄着他吃了。

谁也没在意这件事,只不过之后菜起锅时,陆氏会把程偃叫去尝尝。几次之后程偃就不干了,甚至连厨房都不愿意去。陆氏只好叫孙子来。

“最近换季,奶奶嘴巴淡。”陆氏解释道。

饭后,陆氏带儿子出门,临走前她叮嘱孙子:“天暖和了,你要好好学。”

程叙言郑重点头。

他坐在窗前,执笔照着字帖好生临摹,全心全意不知外物。

春风温柔,卷起一叶青翠与蝴蝶擦身而过。程偃挥手抓过,兴奋的跑到他娘身边,“蝴蝶蝴…”

他看到手里的绿叶傻眼了,“蝴蝶呢?”

“那儿呢。”陆氏往前方一指。程偃立刻奔了去。

他们不知不觉就到了村尾,隔着一段距离便听到吵闹声。

程青业和程青锦一年学已经上完了,该轮到家里其他兄弟。前几日程青锦跟着人离村,听说是去县里找活计。

那还闹着的只能是程青业了。

陆氏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是半月后她坐牛车去镇上时,被迫听了一段八卦。

“婶子,您不知道长泰叔他家可闹腾了。”村长的小儿子兴致勃勃:“程大嫂子就一个儿子,为儿子考虑没错。可他们要其他几房一直供青业也太贪心。青业那孩子又不是很出众。”

这话说的委婉,他们也去隔壁村子打听过,程青业和程青锦在学堂里表现差不多,顶多算中等。

可到了程大嫂子嘴里,她儿子就是读书厉害,只要继续念下去肯定就能考上功名。

程家老两口心底深处还是偏心大孙子,于是松口再让大孙子读一年,正好程青锦退下来,让二房的程青岭去学堂。

村长的小儿子撇撇嘴:“大房就是占便宜。”

陆氏默默听着偶尔应一声,到了镇上之后他在老地方等着。

一个时辰后,陆氏背着背篓回来。

村长小儿子立刻迎上去帮忙,陆氏擦着汗,忍着晕眩道:“当真老了,岁月不饶人。”

“婶子想多了,我看村里的老妇人都没您精神。”村长小儿子一甩牛鞭,车轮子骨碌碌转动。

程叙言看着陆氏拿来的文房用具:“奶奶,书房里纸张还有不少。”

“放着吧。”陆氏拿起书桌上孙子做的笔记,随口问着:“你平时在家待着,身边也无一二好友,可会寂寞?”

程叙言摇头。

他透过窗子,看向院子里扑腾的程偃:“跟爹和奶奶在一起不会寂寞。”

陆氏的手指倏地收紧,在笔记上留下清晰痕迹。

她没再说什么,抬脚离开书房。

日子平静如水,直到盛夏时分,陆氏带着儿孙出远门。

程偃举着伞挡在头顶还是觉得热,程叙言用湿帕给他擦擦脸,“等到地方了就不热了。”

黄昏时候,他们在县里的客栈住下,程偃在浴桶里玩水又恢复了活力。

程叙言倒茶水:“奶奶,我们来县里做什么?”

陆氏:“去见一位故人。”

次日一早,陆氏带着孙子出门,程叙言频频回头看:“爹怎么办?”

“不用担心,他会睡大半日。”陆氏关上房门,带着孙子直奔县城东边去。

他们在一座雅致的宅子前停下,陆氏上前跟门房递出拜贴。没想到门房恭敬道:“老爷之前吩咐过,若是您来了就直接请进来。”

陆氏微微颔首,程叙言靠近陆氏一些,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

他们被带到花厅,下人呈来茶水点心。

程叙言站在陆氏身后,不多时门外走来一道人影。

一身藏蓝色的长衫,拄着拐杖,脸上映着岁月流逝的痕迹,看起来比陆氏还要年迈许多。

陆氏屈膝行半礼,程叙言像模像样的俯身拱手。

老者在上首坐下,挥退了下人,他一双浑浊的眼慢慢看过来,对陆氏道:“这些年,你倒是没怎么变。”

“裴老说笑了。”陆氏坐回椅子上,缓缓道:“□□凡胎谁又能例外。”

老者慢吞吞呷了一口茶,花厅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程叙言低眉敛目当一个背景板。

裴老放下茶盏,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对程叙言招招手。

程叙言下意识看向陆氏,陆氏闭着眼。

程叙言走过去后又是拱手一礼,裴老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笑了:“听你奶奶说,你勉强识得几个字?”

程叙言颔首。

裴老摩挲着拐杖的圆首,和缓道:“正巧,老夫的孙儿也跟你差不多大,前几日念叨着一瓢饮什么的,盛夏日也就靠饮子散热了。”

程叙言抬眸觑了裴老一眼,委婉道:“老先生,小公子可还念着一箪食?”

“是啊。”裴老爽朗笑起来:“小孩成天就念着吃啊喝的,总也长不大。”

面前的老人看起来十分和善,四周的摆设也是简洁文雅,连空气里也若有若无的弥漫着缕缕馨香,很是怡人。

程叙言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在花厅。

“这其中约摸是有些误会,小公子并非留恋吃喝。他口中的【一箪食,一瓢饮】还有后文。”

程叙言轻微的顿了顿,随后不紧不慢道:“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小公子不为外物所扰,一心向学是我等楷模,小子既佩服不已又自愧弗如。”

话音落地,陆氏仍然是敛目低垂的模样,仿佛一尊雕塑未动分毫。

裴老把着圆首一副明悟的样子,“照这样说,还是老头子冤枉了那小子。”

程叙言没吭声。

裴老拄着拐杖晃悠悠起身,程叙言略略迟疑就上前搀扶他,老人无视了陆氏,一步一步离开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