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黎枝枝回到书案前,算算时间,吴讲书快来了,她抬起头,看见苏棠语拉着江紫萸从门外进来,江紫萸两眼红红,脸上的脂粉有擦拭过的痕迹,看起来是狠哭了一场。

黎枝枝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上一辈子的自己,也是这样被奚落挖苦,那时可没有一个苏棠语来帮她,所以江紫萸还是很幸运的。

紧接着,那个疑问又浮上黎枝枝的心头,从今日的情况来看,萧嫚三人并不喜欢江紫萸,甚至还结下了梁子,但是江紫萸后来为什么又和她们混在一起?

黎枝枝试图回想上辈子有关于苏棠语的记忆,但遗憾的是,没有,她上辈子和同龄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际,不知苏棠语后来怎么样了。

苏棠语安慰好江紫萸后,这才回到书案旁,犹自忿然地对黎枝枝道:“那几个人仗着身份,谁都不放在眼里,嘴巴毒得很,要我说,早晚要栽跟头。”

她说完,才想起黎素晚还是黎枝枝的堂姐,自觉失言,只好用一双杏眼歉然地望着她,正想说什么来补救,黎枝枝却仿佛没听出来似的,关切问道:“江姐姐没事吧?”

苏棠语松了一口气,摇摇头,道:“紫萸她……一向敏感,心思又重,爱钻牛角尖,这次没个三五天怕是想不通的。”

黎枝枝笑道:“看来苏姐姐很了解她呢。”

苏棠语点点头,解释道:“紫萸差不多是在我家长大的,我们虽然不是亲姐妹,但是和亲姐妹也没什么区别了。”

黎枝枝一哂,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江紫萸身上,心想,就算亲姐妹也还是两条心呢,更别说这脆弱的表姐妹了。

苏棠语没察觉到她的情绪,自言自语道:“不过后天就是游春宴了,紫萸一向喜欢热闹,我带她去转转,她应该就高兴了。”

她说着,又问黎枝枝:“那天你会去游春宴吗?”

“去呀,”黎枝枝笑了:“那么热闹的场面,我当然要去看一看。”

琼林苑的游春宴,正是她上辈子噩梦开始的地方,这次她又怎么能错过呢?

……

天色刚刚擦黑,正是黎府用晚膳的时候,下人恭敬地布菜,空气很安静,黎夫人拿着绢帕擦拭了唇角,一边对黎岑道:“老爷,后日琼林苑就开游春宴了,今儿个我碰见益国公夫人,向她讨了几张帖子。”

黎岑唔了一声,道:“你带着晚儿去便是。”

黎夫人问道:“行知呢?国子监应该也放了假的。”

黎岑便道:“他在家里温书,明年就要参加春闱了,哪能和从前一样清闲?”

“是明年又不是明天,”黎夫人耐心道:“老爷也太严苛了些,须知考取功名是大事,但结识人脉也是顶重要的啊。”

黎岑面露犹豫,黎夫人又笑着道:“行知平时里读书认真,哪里只差这一日?再说了,他如今年纪不小了,议亲的事也要提上日程,我心里倒是有几个人选,正好趁着游春宴上相看相看。”

闻言,黎岑果然松了口:“那便让行知去吧。”

黎素晚欢呼一声,对黎行知笑道:“我也要好好帮哥哥相看,一定要是既漂亮又聪明大气的女孩儿才配得上哥哥。”

黎夫人嗔怪道:“就你鬼主意多。”

黎行知无奈摇首,他忽然望了一眼安静的黎枝枝,对黎夫人道:“娘,也带枝枝去吧?”

空气倏然安静下来,黎素晚面上的笑意凝滞了一瞬,很快就恢复如常,状似无意地道:“可是游春宴上总免不了要吟诗作对,枝妹妹她……”

果不其然,黎岑皱起眉头,道:“枝枝这次就别去了吧,在府里待着。”

还没等黎素晚高兴,黎夫人却开口道:“让她去吧。”

这话一出,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黎夫人一手拈着青瓷鱼尾勺,轻轻舀着清汤,姿态优雅,语气悠悠道:“她总要出去见人的,老爷还能把她拘在府里一辈子不成?”

黎岑表情仍旧不豫:“可是……”

“不过是吟诗作对嘛,”黎夫人笑道:“到时候让晚儿帮衬帮衬,我会从中周旋一二的。”

黎素晚瞬间就领会了她的意思,连忙笑道:“是啊爹,我帮着枝妹妹,不会叫她吃亏的,游春宴那么热闹,枝妹妹错过了多可惜啊。”

黎枝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怎么,心里总有些想笑,上辈子也是这样,黎夫人说服了黎岑,让她得以参加游春宴,那时黎枝枝还很天真,以为黎夫人终于愿意接受她,高兴了整整两日,以至于后来……

和上辈子一样,黎岑的耳根子软,黎夫人几乎没费什么口舌,他就同意黎枝枝去游春宴了。

黎枝枝放下筷子,对黎夫人露出一个笑,眸中透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和欢喜,十分乖巧地道:“谢谢夫人,我一定好好听话,不会给黎府丢脸的。”

黎行知有些吃惊地看过来,黎夫人喝汤的动作一顿,放下碗,用帕子拭唇,淡淡嗯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

晚膳过后,黎枝枝正准备回疏月斋,半道却被黎行知叫住,她不解道:“大公子有事吗?”

“枝枝……”黎行知迟疑着问道:“你为什么那样称呼娘?”

黎枝枝恍然,反问道:“你不知道吗?”

闻言,黎行知有些茫然道:“知道什么?”

黎枝枝看着他,一时间没有说话,黎行知总觉得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盛满了委屈和难过,让人心疼,他忍不住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黎枝枝只是摇头,勉强笑道:“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夫人也是为了我好。”

黎行知却不肯罢休:“既然不是大事,为何不肯告诉我?你若不说,我自己去问娘。”

说著作势要走,黎枝枝连忙拉住他的袖子,道:“别去,我告诉你就是了。”

她轻咬了咬下唇,小声道:“夫人之前说,让我对外人不要称自己是黎府的小姐,要说是表小姐……”

黎行知的眉头一下就皱起来,道:“为什么?这、这简直荒谬!”

黎枝枝便把那日黎夫人在明园门口说过的话告诉他,最后道:“要不是夫人说情,我恐怕还不能去学堂读书呢,我已经答应她了,以后就说自己是被黎府收养的。”

黎行知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小傻子,道:“这种事你怎么能答应?”

黎枝枝茫然地眨了眨眼,道:“为什么不能?”

表小姐和小姐看起来只有一字之差,其中的意义却天差地别,显然黎枝枝并不明白,黎行知都有些急了,但见她眼神清澈无辜,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他的话一下子就梗在了喉头,竟说不出来了。

黎行知自是知道娘更喜欢晚儿,可他没想到对方会做到这个地步,她甚至不愿意让外人知道黎枝枝的真实身份,这未免有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