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八天

“程修永于圣清殿中也算仅次于殿主的大长老了。”

谢疏风站得笔直, 有模有样地朝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君寻泼冷水,“你哪天把人气死了招来却芳舟讨说法,我可不会管你。”

君寻好不容易止了笑, 却是抱着手臂, 满不在乎道:“却芳舟?他还不是我的对手。”

他说着, 白绫之下的眸光却缓缓上扬,落在最高峰被云层笼住的山巅, 似笑非笑:“若换做‘圣人’, 我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谢疏风没好气道:“考虑怎么把圣宫搅得天翻地覆么?”

君寻眸光瞬暗,却是笑道:“自然是考虑……该如何取而代之。”

谢疏风默了默, 又开始泼冷水:“就你这身板, 有没有明天都不知道,还琢磨这些?”

君寻睨他一眼:“大师兄都没发话,你咒谁呢?”

“还用他发话?”谢疏风冷脸, “你火毒侵入内腑, 自己不知道???”

君寻磨牙:“……拔剑?”

谢疏风:“……懒得管你!”

他脸色臭得难看:“以后要死记得找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死, 免得还要我给你收尸——”

话音未落, 一道朱红流光却乍然由天外飞至,化作一枚信符, 缓缓悬停二人面前。

君寻本要回嘴, 见状扬眉, 有些意外:“找你的?”

谢疏风黑着脸:“不是停在你面前吗?”

按照常理来说, 每个人的信符制式皆是独一无二的, 唯有与人互相交换过,才能收到彼此之间的来信。

可君寻摸着下巴看了一会, 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除了云星夜还与何人交换过信符, 却没有得出任何结果。

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谢疏风沉下眉眼:“不认识?”

君寻点头,正要伸手触碰赤红信符,却被前者一把握住了手腕:“……我来。”

他一怔,师兄挺拔宽阔的背影已闯入视野,将他挤去一旁。

谢疏风薄唇紧抿,左手缓缓握住腰间佩剑,拇指轻顶,长剑登时出鞘半寸,折出一道寒气逼人的冷光,与剑格处两枚古篆小字——岁寒。

他实在过于谨慎,君寻靠着树干,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却见信符被剑气一触,顷刻融作两枚光字,于此同时,一点白影坠落,被谢疏风接了个正着。

——是枚尾指长短的雪白花苞。

谢疏风捏着花茎,原本闭合的花苞感应到人体温度,顷刻抖动娇嫩柔软的层叠花瓣,缓慢绽放。

“这是……明心花?”

明心花虽有凝神安心之效,却生在魔域魔气最为浓郁之地,仙域基本无法见到。

可君寻却瞬间想到一个人。

——长明宗与他交手,又在月前大闹琅华宴的修罗城主,汨绝。

当初长明宗初次交锋,那人临走时,就在他领口别过一朵一模一样的明心花苞。

清冽香气顷刻弥散,君寻扬眉,伸手将明心花取了过来,毫不怜香惜玉地握入掌心碾了碾,眼神却望着那两枚光字,缓慢道:“荆秋?谁啊?”

谢疏风看了他一眼:“方才那名发狂的问剑峰弟子,名唤荆夏。”

君寻默了默,消瘦纤长的五指张开,掌心本该被碾碎凌乱的明心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粉尘般细小的光屑。

又是幻术。

君寻漫不经心:“他们是兄弟?”

谢疏风摇头:“听说是同村人,只是两家世交,二人又同时出生,故而名字起得相像了些。”

那名叫做荆夏的太华宗弟子,房中物品少的可怜,除了两枚空药瓶与一个神像,根本没有任何指向性线索。

所以君寻才会让容华去参加初测,试试有没有为了通过考试,在服食同种修炼药丸的其他弟子。

可线索才断,汨绝却立即送了个名字过来,还是与荆夏有直接关系的人。

说是巧合,君寻才不信。

他抖抖手,将掌心光尘抖落,看着碎光无风自动地朝着一个方向飞散而去,蓦地轻笑一声:“看来……修罗城主是想和我谈谈呢。”

谢疏风眉头紧拧,眸光冷沉如电:“一起。”

君寻不置可否,飞舟太过显眼,而他的御剑技术也着实有些差。

谢疏风若是同行,至少可以保证他在见到汨绝前不会因为交通事故被人察觉。

二人达成共识,当即跟着光尘飞走的方向御剑而去。

圣宫五殿,圣坤殿主医。

二人循着指引来到圣坤峰,悄然落脚于一处人迹罕至的药林。

君寻四下望去,只觉此地与圣清殿的藏书楼有些相似,像是专门收藏各类珍奇灵药的所在。

再向远眺,果真能看见一条与藏书楼前一模一样的浮空险道远远延伸,通往占据最高峰山体内部的尽星穹。

只是最奇怪的,却是他们一路进入药园,竟未受到任何阻拦,甚至连触发防护阵法的迹象都没有。

汨绝留下的指引就此散尽。

君寻暗自戒备,正准备深入药园,一道白影却在此时忽然从天而降,重重摔入一丛珍稀灵草之中,激起一片萤火流光。

谢疏风手中岁寒登时出鞘半寸,冷目盯着那抹白衣,剑气四溢。

可花丛却被轻轻拨开,露出了一张二人都十分熟悉的面容。

随云髻有些凌乱,却遮不住女子无比娇艳的美貌,还有同谢疏风几分相似的眉眼。

见到二人,更准确点,是见到谢疏风的瞬间,谢折衣美目一凝,顷刻泛起几分慌乱,却又迅速镇定下来,坐在半人高的花丛中,笑着招了招手。

“呀,疏风。”

她的嗓音沙哑破碎,却仍旧柔美异常:“真巧,你是来找阿姊的吗?”

谢疏风握着剑鞘的手刹那收紧,连指节都开始泛白。

他直直盯着草丛虚掩后谢折衣裸露在外的肩颈,眼神冷得仿佛要杀人。

“你……”谢疏风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闭了闭眼,咬牙道,“我没有阿姊!”

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去,都走出一段距离了,却停住脚步,兀地转身拔剑,三两步回到谢折衣面前。

冷厉眼眸浮出猩红血丝,谢疏风怒极,连嗓音都有些颤抖。

冰冷剑尖直指谢折衣,却是厉声喝道:“谁干的?!!!”

寒气四溢的剑尖将后者冻得有些发抖。

她拢了拢似乎并不存在的薄纱衣襟,却只是软着嗓子轻笑:“别问啦……疏风,我好疼。”

她伸出纤细指尖,似是想要触碰岁寒剑身,却被谢疏风蓦地避开,收剑入鞘。

谢折衣动作微僵,娇艳面颊上,无懈可击的笑靥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她将手臂又向前递了递,缓慢道:“疏风,可以扶我一下吗?”

直到此刻,站在远处的君寻才终于看清了谢折衣的伤势。

她臂上那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纱衣之下,是数不胜数的各类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