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有了辜玉楼的存在, 殷君衡想同沈明玉说些体己话都不太方便,这时他面色沉沉,只等着一会用完膳就把辜玉楼送走。

一时间, 屋内只剩下静静用餐的声音。

等三人用完膳, 辜玉楼却主动起身, 看向沈明玉道:“徒弟,师父先回住处了, 你好好休息, 等晚上空了我再来看你。”

沈明玉闻言心头一跳,不由得就从被子里挣扎了起来。

殷君衡连忙扶住沈明玉, 皱眉道:“你起来做什么?小心魔气。”

沈明玉抿了一下唇, 看了一眼低头在收拾东西的辜玉楼,又静静看了一眼殷君衡,就异常为难地低声道:“殿下, 师父住的北院太偏僻了, 现在让他回去, 我不太安心。”

辜玉楼垂着眼收拾东西, 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言不发。

而殷君衡听到沈明玉这话, 眉心不由得狠狠一颤, 面上却平静道:“你操这些心做什么?太子府上的影卫也不是吃素的——”

话说到这, 殷君衡骤然想起昨夜的事, 倒是自己微微噎住了, 面色不觉沉冷了几分。

沈明玉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此刻并没有故意戳殷君衡的痛处, 只是稍许沉吟了片刻, 便轻声道:“殿下, 昨夜的事与你无关,都是那些豢魔人太无孔不入了。”

“但我想……师父昨夜受了伤,北院那里又远又偏僻,还有些冷,他一个人回去,我真的不放心。”

殷君衡:……

这时,辜玉楼才仿佛听到了两人对话的内容,终于收拾好了东西的他徐徐抬头笑了一下,就看向沈明玉道:“没关系,我也可以去找仙长,有些灵药的事情我还可以同他讨论。”

沈明玉怔了一瞬,纠结道:“可南院也很远,师父你——”

“辜大夫留下来吧。”

殷君衡忽然淡淡开口,嗓音却透着一股微凉。

辜玉楼步子微顿,回眼看了过来。

殷君衡这时看向辜玉楼,神色平静:“毕竟辜大夫也是为了明玉受的伤。明玉说得对,这会让你去北院太不人道了。恰好正房两边的东西耳房都空着,辜大夫可以随意挑一间住下,也好看顾明玉。”

沈明玉这会感受到殷君衡话里的不悦,却又不作声答话了,只有些为难地静静看着远处辜玉楼的身影。

倒是辜玉楼,这会眸光微动,就神色从容地朝着殷君衡淡淡笑了一下:“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我就去西边耳房住下。确实,我也想平时多陪陪明玉。”

殷君衡眉心又狠狠跳了一下,但这次,他竭力压下了心头那股不自然的情绪,漠然别过眼,不再去看辜玉楼,只意有所指地道:“那辜大夫赶快去休息吧,昨晚你可是一宿没睡呢。”

殷君衡不说这件事,沈明玉也还意识不到,这会听了,连忙也道:“殿下说得对,师父你快去休息吧,别熬坏了身子。”

辜玉楼:……

但很快,他就若无其事地笑了一笑,道:“好,我这就去。”

这次说完,辜玉楼竟是没有再纠缠什么,拿好东西,就去了旁边的耳房。

辜玉楼离开之后,房中气氛就这么骤然冷清了下来。

沈明玉默默怔了一会,又看向殷君衡。

看到殷君衡眉心那抹化不开的阴郁,沈明玉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却绝口不提辜玉楼的事,只轻轻伸手拉了一下殷君衡的袖子,道:“殿下,你要不要也上来睡一会?昨夜,你应该也没睡好吧?”

殷君衡本来心头还压抑着一股无名怒火,但听到沈明玉这柔软的嗓音,再看着沈明玉望向他时,那一双澄净明润却略带憔悴的眸子,一颗心不觉悄悄就软了……

也是。

都是辜玉楼在中间浑水摸鱼,他怪沈明玉做什么?

想到这,殷君衡脸上阴云散去,微微勾了一下唇,就道:“好,我陪你躺一会。”

说着,他就宽去了外袍,上床进了沈明玉的被窝里。

沈明玉的被窝早就是暖洋洋的,带着一股柔软的芬芳气息。

这会两人在被窝里相对躺下,近距离地看着彼此的眉眼,沈明玉不觉先抿唇浅浅笑了一下。

殷君衡看着面前沈明玉雪白漂亮的面容,早就彻底把方才那些乌七八糟的心情抛之脑后,不觉也淡淡笑了。

可笑完,他还要伸手,敲一下沈明玉的额头,故作淡漠地道:“傻笑什么?”

沈明玉:?

旋即沈明玉就无奈道:“我是看到殿下笑我才笑的,殿下怎么老这样冤枉人。”

殷君衡:……

“我笑了?”殷君衡有些狐疑。

沈明玉莞尔:“殿下去照照镜子吧。”

殷君衡挑眉:“不去,折腾这些做什么?”

沈明玉怔了一秒,无奈,别过眼,不说话了。

殷君衡见状,伸手就要去吧沈明玉的肩膀扳过来。

可沈明玉偏偏不理他,他又不敢用太大力,两人僵持了好一会,殷君衡剑眉一挑,沉声道:“好啊,你现在都敢不听夫君的话了。”

沈明玉这时沉默了一会,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殷君衡本来还想挑眉生气一下,结果这时沈明玉一双明净眸子静静看着他,眸中仿佛藏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很安静,却似乎有点忧郁。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这样的眼神,心头不觉狠狠一颤,倒也不敢再做黑脸了。

迟疑了一秒,他只能放下身段,低声哄道:“我刚才就是故意吓吓你,没有对你生气的意思,别怕。”

短暂的沉默之后,沈明玉长睫颤了颤,扑哧一声,垂眼笑了。

殷君衡:???

“好啊,你竟敢骗我?看我怎么罚你。”

“殿下别……别闹!好痒!”

·

屋内隐约的笑闹声一直传到隔壁耳房。

这时,辜玉楼正坐在一面铜镜前,他看着镜子中戴着白玉面具的这张脸,听着身后若隐若现的笑闹声,半晌,他抬手,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摘下了脸上的那张白玉面具。

随着白玉面具一点点褪下,铜镜中出现了一张十分割裂,诡异却又美丽的脸。

上半张宛如魔鬼修罗,布满各种烧伤和割伤的瘢痕,下半张却又如同剔透美玉,光润无瑕。

看着这张脸,辜玉楼不觉又想起了十年前万毒宗覆灭的那个夜晚。

他看着冲天烈火和浓烈黑浊的魔气交织在一起,遍布了整个宗门,建筑摧枯拉朽一般在熊熊烈火中倒下,弟子们被魔气侵染的尸体四处都是。

他想起了那双血红巨大的眼睛,在天空中悬浮着,藐视一切。

只是看一眼,便会有弟子无情地被杀死。

长老和宗主亦是如此。

他当时被师尊保护着,伏在一块滚烫的焦木上,血都快流尽了,脸也被彻底烫伤。

可他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