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眼瞅着,到了饭点,周红眼也不肯走,从庄稼地里啥时候开镰,又扯到了赵德厚准备给他安排个啥差事干干,他话里带着一股子终于要出头的劲。

“你家做饭没?”

周老抠问他。

周红眼闻言一喜,连忙摇摇头,

“我家这几天都不吃晌午饭,娃娘说,这样省粮食。”

周红眼说完,专等着周老抠这个二哥留他在他家吃饭哪,今个真是来着了,他在赵德厚家,就闻到了这鱼香味。

可周老抠一直不说留他吃饭的话,把他急的挠头抓腮的,

“猫蛋,来,三爷爷给你看个稀罕东西。”

坐在地上的周红眼想捉弄猫蛋,手里藏了一只虱子,想吓唬吓唬这个小姑娘。

“猫蛋,过来,给我剥葱。”

在灶房的王翠芬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把猫蛋给喊走了,周红眼有些败兴的又把虱子放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穿的是粗布裤子,掉着个裆,腰上系着捡人家的破布烂条子搓的绳子。

脚上的鞋,是捡他同母异父的大哥的,原本捡来的时候,就破的漏脚趾头了,他媳妇江槐花又在上面给他打了个补丁,现在补丁也快掉了。

鞋子不好好穿,成天趿拉着。

“二哥,你们这次去城里,老大给你们买了不少好东西吧。”

他那个有出息的大侄子,在城里当技术员,一个月拿着二十八块钱的高工资,这一年就是三百多块啊。

他们在乡下种地,再加上养猪啥的,一年到头就挣那几十块钱。

家里的猪都是养两年才卖,要是中间得了病死掉,那真是一年都白忙活了,家里的猪是收入大头,乡下的人,伺候猪比伺候人还精心哪。

他前段时间朝这个二哥借钱,他还说没钱,啥没钱啊,他咋可能没钱,他那个大儿子这样能挣钱,一个月里还不知道给他们寄回来多少钱哪。

这样有能耐的儿子,为啥不是他周红眼生的啊,周红眼觉得贼老天不公平。

“别和我提那个白眼狼。”

周老抠的心情顿时不好了起来。

“咋?”

周红眼急忙追问,难不成是他二哥去城里找他那个大侄子,他大侄子干了啥事了?

“是不是他不愿意让猫蛋留在他那上学啊?

这也不能怪他,他那已经有了三个娃了,再说了,猫蛋就是一个丫头片子,上学能管啥用?

最后不还是要嫁人,在给旁人养娃。”

周红眼的七个闺女,他一个都没让上学,儿子打着让他上,愣是不上,气死个人。

周老抠懒的搭理他这个重男偏女的兄弟,他周老抠不仅要供孙女猫蛋上学,还要供她上大学咧。

“爹,你在这干啥嘞?”

周红眼的小闺女,只比猫蛋大了三岁,已经会帮家里做饭洗衣裳了。

他是典型的,越穷生的越多,家里八个娃,当初生了儿子后,他们俩年纪都不小了,在他儿子十几岁的时候,俩人又怀上了。

当时村子里都笑话他们,周红眼脸皮厚,不觉得啥,又当爹了,还乐滋滋的。

只有江槐花在家里羞的不敢出门。

“去去去,你跟来干啥?”

周红眼装模作样的赶着闺女,她这个闺女都九岁了,周红眼两口子也没说给她取个名字,一直妮子,妮子的叫着。

这个妮子,是有她大姐就用的,后面生了二姐,妮子归二姐用,有了三姐,三姐用……

直到有了她,归她用,而她大姐现在叫大妮,二姐叫二妮……虽然叫几妮啥的,但她们都有正经的大名。

轮到她的时候,什么花啊,草啊的名字全起完了,周红眼没有上过学,实在起不出来了。

“你们啥时候走?我家准备吃饭了,既然你们晌午不吃饭,我们也就不留你了。”

周老抠站了起来,赶着周红眼。

“……”

周红眼不知道说啥了,他不是不吃晌午饭,他很想吃,

“二哥,我这还有一肚子话没和你说哪。”

“呦,你来了啊……”

走出灶房的王翠芬像是才看到他来似的,撇了撇嘴,那吊销三角眼里满是瞧不起。

周红眼就受不了他这个二嫂这样看他,等他这个二嫂走了后,他难受的不行,

“二哥,你看二嫂,我一来你们家,她就拿眼翻我,看不起我,我可是你亲兄弟啊。”

“哦,看不起你就看不起你吧。”

周老抠一点都没有要替他做主的意思,从王翠芬刚嫁过来,就这样了,那个时候周红眼这个二哥,就嘴上说说,让她对他好点。

可一点用都没有。

“二哥……”

周红眼话还没说完,他的那个二侄子就端着一盆鱼肉从灶房出来了。

饭桌上,

周红眼父女俩蹲在周家堂屋的门上,一左一右,仿佛吉祥物似的。

还揣着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子上炖的香的不行的鱼块,还有那筐子里烙的一面焦脆的苞米面饼子。

馋的一个劲的咽口水。

“二哥,你说开镰,咱一家能分多少粮食,俺可不想再要那红薯了,吃着总放屁……”

周红眼扯着话头,硬拉呱。

“不好说。”

周老抠只顾着吃鱼哪,压根就不想接话茬,这鱼做的这么好吃,老婆子肯定背着他没少放油。

“我说周红眼,你不回恁家吃饭,在这干啥?”

王翠芬向来就不待见这个周红眼,当初她公公活着的时候,他就带着他家的娃总来蹭饭。

自己有手有脚,不说去地里干活挣工分,就知道白吃人家的。

“二嫂,我家没饭……”

周红眼可怜巴巴的,想让他这个二嫂可怜可怜他。

可王翠芬压根就不像那会可怜人的人。

“没饭去你那个大嫂家吃啊,她家都是饭。”

周红眼不吭声了,看着他二哥,他二哥也不帮他说话,他又墨迹会,见真吃不到鱼肉,这才带着小闺女撒腿往他大嫂家跑,去的晚了,恐怕就啥也不剩了。

隔壁齐婶子家的张铜花闻着从隔壁飘来的香味,肚子一个劲的叫唤。

“还不赶快洗尿布,愣着要死啊?”

张铜花的娘哄着怀里的娃,骂着她。

被骂的张铜花垂下了眼,洗着尿布,眼底泛滥着不甘。

日子一天天过去,队里要开镰了。

就连周文都忙的团团转,忙着往地里送水,送饭。

把麦子从地里收上来,堆到被石磨压的平整的场里,周老抠牵着队里的老牛,拉着石磨,碾压麦子脱壳子,有的拿着一把捆好的麦秆,在石磙上摔打。

在场上忙活的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少,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盼着赶快分粮,分粮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蒸一锅白面馍馍解解馋。

周家有三个人挣工分,不对,有四个,之前猫蛋跟在王翠芬身边捡地上的牛粪球,也算工分,只是工分算的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