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农场的人都知道农场这次来了个会德语的女知青。

并且还早早的就已经登记结婚了。

“周同志,走,上课去。”

农场里有学校,周文在家闲着也没事做,梁场长就把她安排到学校教书去了。

王红梅因为喜欢做饭,就被安排到了食堂。

来叫她的是梁场长的爱人张琴,人家都叫她张校长。

前几天,周文和王红梅还去她家吃了一顿饭。

“来啦。”

周文拿着书包,从家里走了出来,

“张大姐。”

“真不敢相信,你已经结婚了,我之前还以为是我们家老梁骗人的。”

要是她没结婚,张大姐还想给她介绍对象哪。

长的这样漂亮,还会德语,咋就结婚这样的早?

“你家宋知青是个啥样的人?听说他在北陵工作。”

其实张大姐已经在丈夫老梁口中知道了那个宋知青是个啥样的人,听他说人很不错,和周同志很配。

稳重,内敛,还很有能力,具体在北陵做什么,这个就连老梁也不知道。

“我也说不好,他快回来了,到时候张大姐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俩人路过一排牛棚的时候,周文忍不住往那边看了看。

“这都是些下放到咱这的人,平时不用理他们,快走快走。”

张大姐拉着周文匆匆的离开了。

要不是平时走的那条路,正在挖沟,她们也不会走这边。

“老潘,水开了。”

在小路旁边的菜园子里,一个留着胡茬,满脸沧桑的男人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两根葱。

天冷,也就葱耐冻些,熬过了冬天。

周文看了他一眼,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看了他一眼。

潘良见一个小姑娘在看他,就像认识他似的,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她,但又觉得她很面熟,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

“张大姐,刚刚那个男人姓潘?”

“对,叫潘良,是个资本家子弟,他父亲在海外,这种成分不好,是臭老九,就被下放到咱这来改造了。

你听说过他?”

张大姐见她好像对那个成分不好的资本家子弟,挺上心的。

“没有,我就是见潘这个姓,很少见。”

周文垂下了眼,遮住了眼中的沉思和不确定。

等中午回来的时候,周文刻意的让张大姐她们先走了。

路过牛棚的时候,她往里瞅着,没有看到他。

又走了没多远,迎面正好走来挑着扁担,扁担上有两桶水的潘良。

周文的脚步慢了下来,潘良见又碰见这个小姑娘了,就忍不住好奇的问她,

“小姑娘,咱认识吗?”

“你……你是从海城来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从海城来的?”

潘良很诧异。

“你在东风学校教过几年学?”

周文又问。

潘良这下更惊讶了,他下放前,确实在海城的东风学校待过一两年,当时受东风学校校长的邀请,去那教了两年学。

周文这下确定了,

“我是你教过的学生,潘老师。”

上辈子他教过她,她的小提琴就是他教的。

后面,他突然出事了,临走前,还把他的小提琴送给了她,让她好好拉。

那个时候,她才十二岁。

没想到他被下放到这来了,上辈子她怎么就没发现?

事情就是这样的变化无端,这辈子周文比上辈子提前来了农场,提前去教书,走了这条上辈子没有走过的路,就发现了上辈子没有发现的事。

农场很大,牛棚这个地方很偏僻,平时干活,也是和知青们分开干的。

“你是我学生?”

潘良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不要对别人说我教过你,我成分不好。”

在农场,能遇到以前教过的学生,让潘良说不出的感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记不大清了。

要不是她说,他都不知道他以前教过她。

潘良说着说着,突然咳嗽了起来。

“潘老师,我下午还会再来,给你拿点药,就放在那个菜园子里。”

周文不等他拒绝就走了,他穿的很单薄,虽然冬天过去了,可初春的天气还是很冷。

颧骨蜡黄削瘦,像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

和记忆中那个穿着讲究,风度翩翩的年轻老师,很不一样了。

过了这么多年,他成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人。

周文回到住的地方,王红梅还没有回来,她来到卧室,找出了一个包袱皮。

把灶房蒸的白面馍馍,还有家里寄来的咸菜,坛子肉,都给他各装了一瓶,还有糟鸭蛋,也用油纸包了一包。

绿豆糕和枣糕包了两大包,还有一包红糖,把治发热咳嗽的药从柜子里找了出来,也放了进去。

……

上辈子在海城,赵玉兰对她不好,隔三差五不给她饭吃这是常有的事。

有一次,她在潘老师的课堂上晕了过去,是他在学校食堂给她交了一年的伙食费。

可以说,她吃了他两年的饭。

并且没有课的时候,他还教她拉小提琴。

她听说有个在团里拉小提琴的,在外面收学生,不仅要给他送礼,还要拿钱交学费……她在潘老师这免费学了两年。

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死在洪水中爷奶……那种来自长辈的东西。

潘良拿到包袱后,就把门从屋里给关上了,这个时候,牛棚区没啥人,都去干活去了。

只有隔壁的老杨在屋里,他也是病了,病了好多天,一直不见好。

他没想到这个学生给他拿了这么大的一个包袱,包袱一打开,只见里面还有一件厚棉袄。

厚棉袄下面,是摞起来的油纸包。

有点心,有肉,还有白面馍,煮鸡蛋……药。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包裹里的东西,铺满了半张床。

等和他同屋的人回来后,见他身上多了一件新棉袄,

“老潘,你哪来的新棉袄?”

潘良和他在一块住了这么些年,俩人是难兄难弟,他平时没少吃他的救济。

这事也就没瞒他,和他说了。

“你这个学生,人也太好了……”

老徐是真心为潘良感到高兴。

同时也羡慕他有这样的学生。

他当年在大学里教的学生也不少,可就是没有一个雪中送炭的。

他被下放到这,就连他媳妇,闺女儿子都急着和他撇清关系。

他就是一个孤家寡人,这些年,只有一个在城里当工人的大哥,时不时的给他寄点东西。

潘良比他更可怜,几年来,压根没有人给他寄东西。

“快来尝尝我学生给我送的枣糕……”

潘良拿出了一个油纸包,里面的枣糕松松软软的,颜色很好看。

老徐尝了一块,这个年仅半百的人,眼眶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