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幼稚

充恒抱着剑蹲在墙头上, 这块儿有棵槐树荫凉,且正好能看到寿康宫的大门。

他数到第七个小宫女拿了新布料回来,看样子是谈亦霜喜欢的布料, 一定会被打开看, 于是瞅准机会将手里的小白花弹到了盛布料的篮子里, 看着小宫女带着篮子进了寿康宫,才满意地拍了拍手, 准备从墙上跳下去。

结果一低头就对上了梁烨那张黑沉沉的脸, 险些直接从墙头上栽下去。

“主子,你怎么来了?”充恒抱着剑蹲在墙头居高临下地看他。

“滚下来。”梁烨说。

于是充恒从墙头一跃而下,往下跳的时候听见了从寿康宫传出来的琴声,急忙转头去看, 一个不稳, 正踩在了梁烨的靴子上。

充恒摸了摸鼻子,心虚地觑他。

“……出息。”梁烨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充恒心不在焉地点头,支棱着耳朵去听那琴声,虽然听不懂是什么曲子, 却听得津津有味。

梁烨负手往前走, 充恒赶忙跟上, “主子,再听一会儿吧。”

“你又听不懂。”梁烨说。

“可我媳妇弹得好听。”充恒说。

梁烨无情道:“谈亦霜是我爹的妃子。”

“可主子你爹死了。”充恒说。

梁烨:“…………”

充恒开心道:“她就可以做我媳妇。”

梁烨气闷, 不是很赞成, “她比你大十六岁。”

“我知道。”充恒抱着剑, 高高的马尾在空气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朝气蓬勃的脸上满是自信, “我今年十七, 明年就十八, 再过两年便及冠,就是大人了,到时候主子你去帮我提亲。”

梁烨背着手扭过头来看他,“你脑子是不是缺根筋?”

“不缺。”充恒手贱地薅了把草捏在手里团成球,“主子,你今天不是跟王滇批奏折吗?怎么有空来这里?”

梁烨瞥了他一眼,“跟你说了也不懂。”

“你不跟我说怎么知道我不懂?”充恒拿着草团子砸他的脚后跟,“主子你跟我说说,我给你出主意,是不是王滇又不听话了?”

梁烨蹙眉道:“王滇他……”

充恒好奇地支棱起耳朵。

“朕同他……”梁烨看着充恒清澈又懵懂的眼神,又想了想他迄今为止只会送花的愚蠢行径,默默住了嘴,“算了,你自己玩去吧。”

梁烨话就说了个开头,充恒好奇地抓心挠肝,抱着剑像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主子,主子,你别说话说一半,王滇到底怎么了?”

早知道昨晚他就跟着一块去了,好歹还能听个墙角什么的。

梁烨停下了脚步,沉声道:“王滇不喜欢朕。”

“那不是很正常吗?王滇本来就不喜欢主子你,他一开始就想杀你。”充恒理所当然道:“要不是留着他有用,主子你不也打算杀了他么,要他喜欢你作甚?”

梁烨扯了扯嘴角,“有道理。”

充恒骄傲地点了点头。

“这两日杨无咎便会去黑甲卫,你按计划行事,这几日少来朕眼前晃悠。”梁烨道:“滚吧。”

“哦。”充恒不太放心道:“那提亲的事——”

“等你及冠再说。”梁烨没好气地摆摆手。

于是充恒便干脆利落地滚了。

——

没有梁烨在旁干扰,王滇奏折看得飞快,甚至还做了份报表出来,等他见完了魏万林,才终于有空闲下来。

然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梁烨。

“云福。”他喊了一声,云福便麻溜地跑了进来,“陛下,您有何吩咐?”

“把那张桌子扔了。”王滇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张宽大的桌子,糟心道:“在这儿碍眼。”

云福察言观色一绝,果断没有再问,叫了几个小太监来将那张桌子从书房搬走了,王滇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才算勉强顺了一些。

一顿晚饭吃得颇有些没滋没味,明明菜色比中午丰富了不少,更没糟心玩意儿明里暗里拿他试毒,但就是吃得不痛快。

毓英在旁边侍立着,“陛下可是有心事?”

王滇将筷子放下,刚想开口,但又想起毓英是梁烨安在自己身边的人,顿时没了说话的欲望,“去御花园。”

御花园占地极广,其间亭台水榭、曲廊假山、池塘湖泊与园林造景数不胜数,王滇穿越这么久有事没事就来逛,一直到现在都没逛遍,他倒是很喜欢晚上来这边散步。

今日他心情不怎么好,走得便远了一些,不知不觉便到了处水榭,不远的地方有一大片竹林,他借着月光看了会鱼,便顺着曲折的回廊下去,进了那片竹林,毓英和云福带着十几个宫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倒也安全。

月色清冷,竹影婆娑,晚风穿林拂叶而来,隐约挟着箫声,古朴厚重,略带肃杀之意,王滇停下脚步,便见一白衣公子坐在轮椅上,眉眼清俊淡漠,瞧着比那月光都要冷上三分,抬眼冷冷清清朝他看了过来。

箫声戛然而止。

旁边侍立的小太监看到王滇吓了一跳,噗通跪在了地上,“奴婢见过陛下。”

白衣公子怔愣片刻,敛目垂头,声音却冷淡得很,“草民崔琦见过陛下,草民腿脚不便,礼数不周,还望陛下恕罪。”

王滇抬了抬手,“无妨,是朕扰了崔公子雅兴,却不知崔公子为何在宫中?”

崔琦道:“草民来探望太皇太后娘娘。”

说完便垂着眼睛不再说话,倒是旁边的小太监接话道:“回陛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病了,崔公子特意来看望,天色已晚,崔公子又体弱,娘娘不忍公子来回奔波,便让公子在宫里多住两日。”

“原来如此。”王滇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丝毫不见外道:“那日在祭祖大典上匆匆一瞥,朕便觉崔公子不凡,奈何公事繁忙无空召见,今日却在此处偶遇,可见朕与崔公子有缘。”

崔琦垂着眼淡淡道:“草民不敢。”

“不必这么拘束。”王滇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淡,“朕听说崔公子参加了今年的科举?”

“是。”崔琦回道,但再多的话便一个字都不说了。

王滇笑道:“那崔公子觉得今年的题目如何?”

“草民一介书生,不敢妄加评议。”崔琦道。

“崔公子这可就过谦了。”王滇看向远处婆娑的竹影,“你三岁识文五岁作诗,十岁便作出了《溧阳赋》名动一时,世人皆道你与百里承安是我大梁双明珠,怎么能以区区一介书生自称。”

崔琦垂着眼睛道:“草民才疏学浅,双腿残缺,怎可与百里承安大人相提并论,世人谬传罢了。”

王滇倒是查过他双腿残废的事情,像是崔氏这么大的一个家族,无非也就是前朝争权后宅争宠那些阴私,何况崔琦上头还有个跟他同父异母的嫡长子哥哥,崔琦十二岁坠马后被踩断了腿,其中有多少意外多少人为如今也很难说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