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横尸

王滇的营帐就被安排在梁烨的隔壁。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便准备去和梁烨吃饭,刚掀开营帐,嘹亮的号角声就响彻了长空。

“敌袭——”有人扯着嗓子吼。

几乎是瞬息之间, 原本还算安宁的大营就嘈杂了起来, 士兵的反应在王滇看来已经十分迅速, 他险些被人撞到,守卫的士兵客气地请他回营帐。

王滇回到了营帐, 充恒紧接着就进来, 外面传来了震天的杀声,轰隆声不断,大约是投石车或者是别的什么,地面在微微颤抖。

“主子说让你待在营帐。”充恒抱着剑神情戒备地站在他身边, “不要乱跑。”

“梁烨呢?”王滇问。

“敌袭突然, 他和焦炎上了城墙。”充恒道。

说是城墙,其实是在戈壁滩上垒筑起来的防线,十多米高高地矗立在远处,王滇是从西边过来的, 只远远看过两眼。

王滇不懂打仗, 对古代战争的印象停留在影视剧和历史书, 听梁烨和那些将领商讨了大半天没有什么头绪,也没贸然开口。

没有武功傍身, 古代的医疗水平又极其落后, 他很有自知之明待在营帐里, 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见充恒盯着自己, 王滇招呼他, “吃点儿?”

充恒摇头, 抱着剑站在旁边, 片刻后忍不住问道:“你都不担心主子吗?”

战场上刀剑无眼,纵使梁烨武功高强,也难免碰到意外。

王滇拿着筷子吃了口青菜,“我担心也没用,他已经打了三个多月的仗,自己心里有数。”

一天一夜没睡个囫囵觉,王滇有些疲乏,原本计划和梁烨吃完饭好好补一觉,但现在显然不合适,只能先把饭吃了。

“多谢你帮我向主子求情。”充恒憋了半晌,说出来后如释重负。

王滇正尝试将干饼泡在菜汤里,闻言混不在意道:“我不开口梁烨也不会重罚你,我就是找个机会在他面前表现一下自己,不用放心上,还挺好吃的,尝尝?”

“…………”充恒盯了他半晌,坐在了他对面,揪了块饼沾了菜汤吃,皱眉道:“这饼拉嗓子,菜汤没主子做的好吃,也没肉。”

饼子是粗面掺了糠,大锅菜油少得可以忽略不计,这三十多万人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粮草没运到前连这种饼子都没有,喝了半个多月的稀粥。

还有许多百姓连稀粥都喝不上。

王滇笑了笑,“凑合着吃吧。”

充恒吃了两口就坚决不肯再碰,王滇泡着菜汤吃了大半块饼,营帐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震天的吼声。

“陛下出战了!”

“陛下出战了!”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除了紫雁城一战,陛下已有许久未亲自出战……”营帐外守帐的士兵低声交谈。

“陛下英姿飒爽,武功高强,定然能将虞破虏打得落花流水!”

充恒转过头,就见放在还淡定地拿着帕子擦手的王滇匆匆站起身,掀开营帐大步走了出去。

“王爷!”

“王爷!外面战事焦灼,还请您在营帐歇息!”守兵见王滇出来,急忙想将人劝回去。

“王爷。”充恒跟了出来,低声劝道:“刀剑无眼。”

“去城墙。”王滇皱起了眉,大步往前走。

周围的士兵也不敢真的拦他,只能紧紧护在他周围。

王滇上了城墙之后,有两个将军在上面,见他之后赶忙行礼,“见过王爷。”

王滇依稀记得其中一个叫吕恕,示意他们起身,“陛下在何处?”

吕恕赶忙指给他看,“王爷,陛下在前锋。”

王滇顺着他的指的方向,将目光移向了战场。

残阳如血,杀声震天。

北梁玄色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数不清的士兵在荒凉的戈壁滩上厮杀,黑压压竟让人觉得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空气中都被染上了血色。

原始的、野蛮的厮杀在广袤无垠的土地上演,浑厚的战鼓声在寒风中时而急促时而剧烈,身着黑色铠甲的北梁士兵同银色铠甲的东辰士兵交汇在一处,碰撞出大片的红,在王滇的瞳孔中炸开。

他在尸山血海里找到了梁烨的身影。

他身下的那匹花马的皮毛早已被染成了凛冽的血色,这位十分讲究的皇帝从前的武器都是精致阴毒的软剑和细刀,如今手中却握着一柄粗犷的长枪,火红的缨穗在划破浓黑的硝烟,穿破敌人的胸膛,一贯的矜贵倨傲化作了冷冽肃杀,身上的黑甲让他看起来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带领着身后亢奋激昂的士兵犹如利箭,径直破开了东辰军队的防线。

自高处俯瞰,梁烨仿佛利箭的首,被湮没在大片银甲中,隔上许久,他身后的北梁黑甲骑兵才紧跟而上。

王滇紧张地抓住了城墙上寒凉刺骨的砖石,被粗粝的表面硌得手掌生疼。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梁烨,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梁烨一人一枪一马势不可挡,身后的追随者们士气大振,整支北梁前锋骑兵势如破竹,其他若干股队伍似乎摆出了什么阵形,硬是将东辰军队逼退了好大一截。

王滇不懂阵法,却也直觉北梁军队这排兵布阵极其讲究,正要松一口气时,突然自东辰的银甲大军中杀出了一人,此人银甲红衣,手持双刃环刀直冲梁烨而来。

“不好!”旁边的吕恕眼尖,一拍城墙,“是虞破虏!”

“虞破虏不是善用枪吗?怎么用了双刀?”王滇早就听过虞破虏战□□号,也知道他最善用枪,心下疑惑。

“王爷有所不知,虽说这兵器一寸长一寸强,长枪杀伤力最大,但这双刀用好了却能克长枪。”吕恕拧眉道:“虞破虏用的还是双刃,寻常人练不来,却正好能克陛下用的枪!”

果不其然,虞破虏一刀格住了梁烨的长枪,另一刀直冲梁烨头顶劈来,梁烨反应极迅速,猛地向后折腰,上半身几乎侧着贴在了马身上,险险躲过了虞破虏重若千钧的那一劈,紧接着拽缰起身,手腕翻转,长枪就缠虞破虏的左手刀,虞破虏刀身被缠,果断横劈向梁烨的脖颈,梁烨趁势一躲,长枪回挑,松了对他刀身的挟制,两人骑着马错身,又紧接着出招。

“虞破虏对长枪太了解了。”吕恕神色凝重,“陛下武功虽高,但却擅长用剑,恐怕要在他手底下吃亏。”

王滇袖中的手骤然收紧。

梁烨招式诡谲多变,虞破虏打法大开大合,两人接连过了近百招,依旧没有分出胜负,但明眼人能看得出,梁烨的长枪在逐渐被虞破虏的双刀压制,逼得他招式不得不变。

梁烨罕见能遇敌手,跟虞破虏对招打得酣畅淋漓,尽管他不必恋战,但他知道王滇肯定在城墙上看着,下手便愈发狠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