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全场静默。

没人敢出来认领宋今泉。

他双臂反剪在后,被肴单膝狠戾压抵着背跪在地上,腰脊颓然弓弯,低耸着头,浑身剧烈颤抖。

额角被冰冷枪口恫吓出层层汗水,却一动不敢动,在光下反照得像打了层蜡,比头上的发胶还油。

整个人,

从最初的小奶狗,

退化成为一只丧家之犬。

时眉真是笑了,

内心臭骂一句喻卓,同时为自己曾经辨别男人的眼光深刻默哀。

她想自己这些年一定是太寂寞了,随便一点人渣的荷尔蒙,都能让她“恋爱”。

但比起这些,她现在更在意的,

是岑浪。

身为一名专业的律法从业者,当然时刻又清楚地谨记“非法持有枪支”将会承担怎样严重的刑事后果。

不过。

如果对方是岑浪的话,

那应该不是惊吓,

毕竟,他从来只会给人带来惊喜。

时眉就是在眼下这刻,就是这样,就是不需要任何理由地,相信他。

“看来没人要你啊。”

岑浪低嗤一声。

肴很懂眼色,膝盖用力顶住宋今泉的脊柱,出手抓起他的头发迫使他挺直腰背,最大限度地昂起脖子。

岑浪慵懒半垂着眸,长指利落翻转手中黑枪,用枪柄拍着宋今泉的脸颊,语调森冷得骇人,命令他:

“道歉。”

宋今泉慌不迭时地望向岑浪,试图弯腰又动弹不得,只有被逼开口:

“对、对不起——”

“不是跟我。”岑浪根本没有一丝耐性,冷漠打断他,侧开身子搂过时眉的腰,咬紧字词纠正他,

“跟我未婚妻,道歉。”

人群中,隐约溅起稀疏浅浅的低语。

与初遇那晚的场景,

何其相似。

“对不起。”

看得出宋今泉并不情愿,但为了保命,他还是没有犹豫地向时眉认错。

很不凑巧,人灌了酒就爱翻点旧账,时眉很自然地回想起那晚在大马路上,宋今泉对她的当街呵斥,骂她丢人,骂她俗,骂她不知廉耻。

“怎么什么人都能放进来啊。”时眉眼都不抬一下,懒懒偎靠向岑浪怀里,双手交叉胸前,佯作趾高气昂的姿态傲慢道,“还不撵出去。”

狐假虎威,

恃宠而骄,

算是被她玩儿明白了。

难得被时眉依靠一回,岑浪乐得享受,吊儿郎当地揽着她,歪头斜了眼肴,腔调痞气:“听见了?”

肴低头应声,随后迅速拎着宋今泉交给两名警卫,在众人口哨起哄声中,宋今泉被带离舞池轰了出去。

时眉有点奇怪,

她记得刚才岑浪掏枪时,明明这些名媛少爷们个个惊恐万分的尖叫,

怎么这会儿好像…又不怕了?

时眉转头仰面望向岑浪。

岑浪敛低眼睫,视线平静地徘徊在她脸上,淡淡挑眉,搭在她肩上的手稍稍抬起,施力捂盖住她的耳朵。

另一手持枪举起,撩起眼皮,散漫轻佻地掠了人群一眼。

下一瞬,

紫色光影幻化裂变,凝集,

聚落在他身上。

年轻男女瞬间吊高激昂的情绪,神情亢奋,忽然间纷纷默契齐整开始倒计时:

“3。”

“2。”

“1。”

“嘣——”

岑浪搂紧时眉,单手上膛,直接朝天崩了一枪。

霎时。

七色彩带飞离枪膛,

直线喷射。

原来是彩带枪。

紧跟而来又是接连几声震音。

“嘭——”

炫光颠倒,低音摇撼。

气氛炮弹发出阵阵爆响,漫天崩炸起七彩箔纸,舞池在极限分秒内被霓虹灌漫,堆叠纵情欢愉的靡丽梦,粉饰骄奢浮夸的风月场。

午夜正式开场。

年轻气盛的俊男靓女摒弃焦虑,谎造美好,推杯换盏,不想明天,放肆又疯狂地沉沦在混乱虚构的末世欢腾下。

而这场晚宴的一对主角,

却在声势浩大的喧腾中,

消失不见。

……

时眉有点醉了。

她原本就不擅长洋酒,

今晚跟秦婵几人聊得兴起,喝得有些急,加上洋酒后反劲,没当场上头,她便忘了控制多喝了不少。

原本在外面的欢闹场里,被各种灯光加DJ重低音晃得目眩神迷,也不觉得晕。

然而眼下这间私人厢房实在太静,反倒让她天旋地转的,压根稳不住步子。

脚下发飘,急需一个有力的支撑,她跌跌撞撞地走向沙发,在距离岑浪两步远的地方扑摔过去。

岑浪迅速伸手接住她,稀微皱眉,将她从怀中带离一点,捏起她的脸蛋,低眼扫量道:“醉了?”

猜到她应该喝了不少,

只是想她玩得开心,不想扫她兴,反正有他在可以保证她的安全,放纵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刚刚离开时看她还挺清醒,到这里也就几分钟的功夫,没想到醉这么快。

“先睡会儿,走之前叫你。”

说着,岑浪勾她进怀里,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将人横抱起来,放去床上。

之后转身正欲关灯离开。

然而——

“岑浪!”

时眉突然在后面喊住他。

岑浪转身回望,不料下一刻却毫不设防地被她用力推坐到沙发上,大概是怕他反抗,时眉干脆跟着爬上去跨坐他腿上。

岑浪近乎怔然愣住。

很快又反应过来,意识到当下这个姿势有多糟糕,有多不妥当。

她有多不知防备。

“下去。”岑浪冷下声音。

时眉却浑然不觉,反而双手圈搂上他的脖颈,醉意迷蒙地眯着眼,质问:

“夸我那句话你还没说完呢。”

岑浪轻轻拽开她的胳膊,拧着眉,随口问道:“什么?”

“我漂亮吗?”

她不肯松手,更加搂紧他,甚至不知死活地往前移蹭了下,歪头追问,“哪里漂亮?有多漂亮?比她们都漂亮吗?”

“时眉。”

岑浪感觉不太好,腾出手按住她的大腿不准她乱动,眸眼窝藏喑沉深沃的漆黑,似探不见底的漩涡,嗓音微涩,

告诉她,也告诉自己:

“你喝醉了。”

她喝醉了。

就算她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也只能证明她的酒品差劲,

这代表不了什么。

所以。

“别闹了。”他绷紧下颌。

所以,

他要守好清醒,

不要理智出走,不可以逾越底线。

可偏偏。

银色细链自她左侧肩头悄然滑落,全然释放削薄骨感的肩颈线,她一点点挪动手指,湿软指尖抚触上他按住自己的腕骨,轻轻抽动了下大腿。

眼波迷醉地凝视他,小声嗔怨:

“好烫…你的手……”

她根本不懂他的辛苦坚守,

只会无意摧垮他的理智,

只会毁坏他的底线,又不自知。

岑浪触电般飞快抽手离开,艰难滚动喉结,撇开视线,深深缓喘了下,逼迫自己忽略那些涌动在血液中的古怪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