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这么一抬头, 许许多多金灿灿、亮闪闪的东西噼里啪啦地从她头上滑下,落到床上。

还有一条链子被她的头发勾住了,垂在脸颊上,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着, 发出珠玉碰撞的清越之声。

散乱地落在床上的, 是一堆珠玉宝石,浓翠碧玉镯子、赤血珊瑚珠串、羊脂白玉带钩、净水翡翠玉佩等等, 更有大捧大捧祖母绿、蓝碧玺、绿猫眼、白珍珠等宝石凌乱地堆积其中, 似星子坠落人间,流淌天光无限, 叫人目眩。

阿檀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小泪珠缀在睫毛上, 抖啊抖的。

嗯,只要她不哭就是极好的。秦玄策揉了揉她的头, 语气果断而霸道:“喏,这些给你,算我赔不是,行了, 不许再哭,再哭要打你了。”

凶巴巴的,哪里有这么哄人的,阿檀娇嗔地看了他一眼,像赶蚊子一般,把他的手拍开了。

可是他那么一揉,那串链子在头发上缠得更紧了, 阿檀揪着头发, 娇气地道:“这是什么东西, 弄疼我了,快给我取下来。”

“笨。”秦玄策“嗤”了一声,却只得耐下性子,凑过去,粗手粗脚地解了半天,终于把那条链子解下来,用手指头勾着,递到阿檀的面前,“给。”

那是一条红宝石项链,灿若朱霞、艳若流火,颗颗宝石皆如桂圆般大小,晶莹剔透,以赤金镶嵌成繁花形态,及至奢美。工艺精湛繁复,赤金藤蔓盘缠勾勒,这才绕住了阿檀的发丝。

阿檀生长于宫中,也算有见识的,但骤然见到这满堆的奇珍异宝杵在眼前,她也不禁有些惊怯:“二爷哪里拿的这么多物件,我记得我们从长安出来的时候,并未带上这样的东西。”

“从突厥人手里抢的。”秦玄策漫不经心地道,他的心思很快转到另外一个方向去了,咳了一声,对阿檀道,“来,戴上看看。”

阿檀又害羞起来,娇娇怯怯地摇了摇头。

秦玄策下颌微抬,朝阿檀勾了勾手指。

他的神色倨傲,但眼中却带着温存笑意,只要那么一勾,阿檀马上又软软地黏上去了。

他揽过她,为她佩上那件红宝石项链,左右端详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凑到她耳鬓边,低低地道:“你生得太艳,果然只有这般富丽珠玉穿戴起来才合宜,其他的东西过于淡寡了,不配穿在你身上,嗯……你只穿这一样就好。”

什么叫作只穿这一样?阿檀困惑地眨巴着眼睛。

她很快就知道了。

窗扉半掩,纱帘低垂,秋日的阳光明媚而多情,是流动的碎金,落下来的时候,带着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

阿檀惊叫了起来,捂着脸后退,但哪里拗得过他那么大力气。

她整个人都红扑扑的,肌肤腻雪,雪里打翻了胭脂,流淌丹霞朱色,仿佛那一身清肌玉骨都要溶化成春水,雪拥成峰,风光险峻,红宝石映衬着胭脂雪,灼灼生艳,似娇嫩樱桃,待人采撷。

镯子、玉佩、如意等物件被胡乱推到边上去了,但各色宝石散落到处,却无从收拾得起,羊脂腻雪铺在珠玉上,分不清是哪样更艳,珠光宝气,似有华彩氤氲,如云雾般升腾而起,叫秦玄策迷了眼眸、乱了心神。

“二爷……”阿檀只叫了一声就咬住了嘴唇,不敢发出声音。

“嘘,和你说过了,这种时候别叫二爷,叫我名字。”秦玄策沙哑的声音蹭在她的耳鬓边,热得烫人。

阿檀气得眼泪汪汪的,捏着粉拳捶他,声音都支离破碎:“玄、玄策,快起来,怎么、怎么可以……青天白日的这般轻浮,我更没脸见人了,我不要活了!”

秦玄策陷入珠玉堆砌中,全然莽浪无度,还能理直气壮地安慰阿檀:“无妨,过两天我就带你回长安去了,没脸见人就不要见,你在房里躲两天就好。”

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他更不要脸的男人。阿檀气得差点又要晕厥,但秦玄策话里透出的信息却叫她吃了一惊,她抓住了秦玄策的肩膀,小小声问他:“我、我们要回去了吗?”

“唔。”秦玄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道,“此间事了,我须回去向皇上复命,回程之日已定,你听我安排就是,不要操心。”

阿檀把秦玄策抓得更紧了,她红了眼角,簇起眉心,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蹭了两下,从鼻子里发出一点怯怯的声音,婉转可怜。

胸口有点潮湿。

秦玄策停了下来,揉了揉阿檀的头发,头疼地道:“又哭?怎么了,哪里疼吗?”

阿檀摇了摇头,就像一只毛绒绒的小鸟,埋在他的心口蹭来蹭去。

秦玄策的耐心实在不多,就那么一丁点儿,但遇到她矫情的时候,就不得不把那一丁点儿搬出来给她,硬生生地忍住大开大阖的势头,啾了一下她的头顶:“到底怎么了?说话。”

阿檀继续蹭,哼哼唧唧的,她大约是说了些什么,只是声音比蚊子还小,怎么也听不清楚。

秦玄策想了想,就着原先的姿势,直接把阿檀抱了起来,气势轩昂地道:“好,知道了,这里不亮敞,你喜欢外头,我们出去。”

阿檀吓得尖叫起来,搂住了他的脖子,疯狂摇头:“别、别,我说!我说!”

秦玄策碰了碰阿檀的额头,用目光示意,表示他的耐心已经用完了,必须要快。

“嗯、嗯……”阿檀眼睛红红、鼻尖也红红的,一张粉脸湿漉漉,一团胭脂香浓,带着软软的鼻音,抽抽搭搭地道,“在这里,你是我的玄策,回去……回去以后,你就是秦家的二爷、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和原来一般……”

秦玄策生平不近女色,唯一近的这一个还格外难缠,他怒道:”原来?原来哪般?我原来对你不好吗?”

“不好。”阿檀“嘤嘤嘤”地哭着,“臭着脸,成天嫌弃我这样、那样,哪哪都嫌弃,还老爱生气,对我凶巴巴。”

“胡扯!”秦玄策几乎气笑了,“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吗?你这婢子,当真大胆,简直是反了天了!”

“喏,看看,现在就很凶。”阿檀泪光迷离,发丝凌乱地沾在粉腮上,嘴唇湿漉漉地嘟着,看得秦玄策简直喉咙一阵发紧。

“我还能更凶一些。”秦玄策恶狠狠地宣布,也恶狠狠地这么做了。

阿檀生气了,哭得厉害,呜呜咽咽的,用指甲掐他的肩膀,就像给他挠痒痒,挠得格外舒服,叫他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他突然又温柔起来,低低地笑着,咬她的耳朵,轻声哄她:“我说过,在我面前,你可以格外轻浮一些、放纵一些、娇气一些,我许你,怎么样都可以,还有,在哪里都可以,什么时候都可以,在凉州也好,回长安也好,如今也好,往后以后,我说过的话一直都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