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她说得这样认真, 令临渊握着红宝石面具的长指骤然收紧。

他立时拒绝:“不行。

他道:“公主绝不能去。”

李羡鱼没想到临渊会拒绝得这般果断, 轻愣了愣,又问他:“为什么呀?”

她问:“难道公主不算是权贵吗?”

自然是算。

临渊皱眉, 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

他看了手中的红宝石面具一眼, 寻出个理由。

“红宝石面具只有一张。”

李羡鱼也看向那张红宝石面具,略想了想,重新站起身来:“你等我一会。”

她起身走到镜台前, 将妆奁打开, 从中寻出一些黄金与红宝石的首饰来。

她将这些首饰递向临渊, 杏眸微弯:“这些首饰都是我不喜欢的。你把它们融了,应当便能够打一张一模一样的红宝石面具了。”

临渊垂眼看向她。

少女的掌心里捧着许多首饰。

从耳珰到手串再到簪子不一而足。皆是黄金亦或是红宝石制成, 在日色下光影流离,宝光盈目。

这些首饰, 足够打一张红宝石面具。

但, 他仍不能答应。

明月夜中守备森严,暗线无数, 一步行差踏错,便是生死之遥。

而他本就是自明月夜中来。

早已经习惯了其中的杀戮,习惯了在刀锋剑影下行走,习惯了每日里生死一线地去与人搏命。

但李羡鱼不同。

眼前的少女这样的干净而美好,像是养在玉瓶里的一株芍药,花瓣柔软,花枝纤细,瓶内是清澈的水,瓶外是澄明的光, 与明月夜中的血腥杀戮像是隔着千山万水般远。

他本也无意让李羡鱼见到其中污秽。

更无意, 令她以身涉险。

于是, 他将红宝石面具收起,淡垂羽睫。

“唯有这件事不行。”

他拒绝得这般明确,像是没有丝毫回寰的余地。

李羡鱼捧着首饰,偏首望向他,却仍旧是放不下心来。

可是,红宝石面具在临渊手里。

去明月夜的路,她也并不知晓。

若临渊执意不带她去的话,她便也拿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除非临渊自己愿意改口。

于是李羡鱼认真想了想,便先将首饰放下,重新往长案后坐落。

“临渊,那我们现在能继续玩藏猫吗?”她莞尔,像是已经将方才的事忘到脑后:“我还想学听声辨位。”

比起带她去明月夜,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要求。

于是临渊颔首,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来:“好。”

话音落,他已展开身形,回到梁上。

他将红宝石面具放下,拿了那枚藏猫用的金铃回来,重新立在李羡鱼身前。

他问:“公主现在便玩么?”

李羡鱼起身走近了些,低头将金铃帮他系在手腕上:“现在便玩,但是——这次藏猫也是要有些彩头的。”

“若是你被我抓到了,便要答应我一件事。”

临渊皱眉,察觉到她的意图,立时便要将手收回:“公主还是想去明月夜。”

李羡鱼见自己被识破,耳缘略微一红,轻轻伸手握住他的袖缘,小声劝道:“只是个彩头,有什么关系。”

她羽睫轻眨,语声里隐隐有些心虚:“反正,反正,你的身手那样好,又不会让我抓到。”

临渊抿唇看向她。

李羡鱼说的并不错。

只要他不想,即便是不蒙上眼,李羡鱼也绝不可能近他的身。

但是由李羡鱼主动说出来,反倒令人觉得其中有异。

他垂眼,伸手去解系好的金铃:“臣不与公主赌这件事。”

李羡鱼一愣。

稍顷,她低下头,抿唇松开他的袖子。

她背对着临渊往长案后坐落,只抬眼看着外头茂密的凤凰树,怏怏不乐的模样。

临渊顿住动作,看向她。

“公主?”

李羡鱼仍旧不回转过身来,只是闷闷地道:“你不带我去明月夜,不陪我一起过中秋,连藏猫都不陪我玩。”

她抱怨得这样有理有据,每一句话都似是无可辩驳。

临渊默了默,终于还是走上前来。

他将解下的金铃递给她:“公主若是真想玩藏猫,便玩吧。”

李羡鱼半转过脸来,惴惴试探:“真的吗?你愿意陪我玩了?”

临渊低应了声。

李羡鱼略忖了忖,得寸进尺道:“可是,这样不公平。你有武艺在身,我原本便捉不住你,更勿论是蒙着眼睛。”

临渊握着金铃的长指一顿,垂眼看向她:“公主想如何?”

李羡鱼轻眨了眨眼,像是怕他反悔,便先将金铃接过来,系回他的手腕上,这才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应当是你蒙上眼睛,然后我来捉你,这样才公平。”

临渊眸色淡淡。

这样并不公平。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确信,李羡鱼并捉不到他。

于是他颔首。

正当李羡鱼杏眸微亮,心绪略微雀跃时,却又听临渊淡声:“既有彩头,那输家,自然也当有相应的赌注。”

他道:“若是公主输了,往后便不能再提想去明月夜之事。”

李羡鱼一时怔住。

她原本想的是,先从藏猫玩起,然后再打双陆,摸叶子牌,斗百草。

这么多游戏,她总能赢下一样的。

但是临渊这句话,却像是将她的退路都堵死。

李羡鱼迟疑起来。

她试着与他商量:“能不能换个赌注?”

临渊垂眼:“不能。”

他道:“若是公主不敢对赌,这场藏猫,也可不设彩头。”

李羡鱼愈发迟疑。

她能看出,临渊并不想带她去明月夜。

能答应她对赌,已十分不易,若是她就此放弃,往后,恐怕便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心里天人交战一阵。

最终,却还是侥幸占了上风。

她想,即便是临渊会听声辨位,但是他毕竟是蒙着眼睛。

只要自己不发出声响,偷偷过去捉他,足足一刻钟的时辰,应当不至于捉不住的。

于是她轻眨了眨眼,答应下来:“那便这样说好了,若是我赢了,你去明月夜的时候,一定要带我同去。不能抵赖。”

临渊应声:“好。”

他随意取过块黑布蒙住自己的眼睛:“从现在起?”

李羡鱼忙站起身来:“你先等等。”

她说着,便将自己身上可能会发出声响的环佩与步摇尽数取下,放到长案上,这才对临渊道:“可以了,便从现在起,以一刻钟的时辰为限。”

临渊颔首,却并不闪躲,只立在原地。

李羡鱼蹑足过去,像是往日里在花丛中扑蝶那般小心翼翼。

她的动作极轻,身上的所有配饰皆已卸下,发上也只戴着一支不会发出声响的玉簪。

但她不知道的是,少年能听见更为细微的声音。

她的软底绣鞋轻盈落在宫砖上的声音,行走间衣料摩擦的声音,甚至是披帛被秋风拂动的,极轻微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