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默契

一整日下来,涟卿是明显觉得要比昨日疲惫得多。

今日国子监学生中探讨的赋税,粮仓,国库相关的改革和时弊,基本都会具体到每个点,每一处,比起昨日的漫谈,碰撞更多,而且涉及到反复论证,引用,举例。

涟卿一直都在认真听着,到晌午暂歇的时候,涟卿就觉得有些累了,大监问她可要歇歇,她摇头,这样机会难得,其实听也是一种学习,尤其这样集思广益,思想碰撞的时候,若是放到朝堂就多了博弈的意味,本质变了,所以她也不想错过。

于是再一下午的时间,涟卿只觉得精力被掏空耗尽,也面有倦容。

今日鸣山书院涌入了不少国子监之外的人,虽然打着的旗号都是来听国子监论道的,但都心知肚明,谁都想赶在天子生辰宴之前到东宫跟前露脸。

东宫是储君,天子的继承人。

东宫的婚嫁虽然是由天子做主,但天子也要平衡朝中和世家,所以天子有天子的顾虑,谁能得到东宫本身的青睐,天子跟前的顾虑就会更少。

离生辰宴不到几日的时间,来鸣山书院的这些子弟,都想在东宫跟前露面。于是见了谁,不见谁,是否合事宜,涟卿在东宫这个位置上就不得不衡量。

柯度入外阁间时,涟卿正同褚石晓在一处,大监在一侧伺候着,涟卿没太多精神。

“殿下,太傅来了。”柯度说完,岑远入内。

涟卿眸间微微滞了滞,看向他时,虽然不明显,但脸上倦意去了好些。

“殿下。”他问候。

涟卿轻声,“太傅。”

“褚石晓见过太傅!”褚石晓起身。

因为自幼就在军中,所以一身英气,戎装穿在身上,说不出的阳光干练,是全然另一种气度。

岑远也还礼,“褚小将军。”

褚石晓大方道,“太傅来,定然同殿下有话要说,褚石晓先告退。”

言罢,他朝着两人拱手,“明日再来见殿下。”

涟卿看向一侧的大监,吩咐了声,“大监。”

大监会意上前,“小将军,请随老奴来,老奴送送小将军。”

“好。”褚石晓干脆利落,一丝犹豫都没有。

大监去送,即便没说太久的话,就中途离开,但颜面是够了,也不会落人说道。

大监领了褚石晓离开,柯度也去奉茶,屋中就剩了岑远和涟卿两人。

涟卿看他。

他也看了看涟卿,一面上前,在案几对侧落座,一面开口,“褚石晓,甘州驻军统帅褚辨梁褚将军的小儿子,这次回京参加天子生辰宴,是想与天家联姻。”

他声音清冷,眸间神色也如古井无波,虽然口中一直如平铺直叙,近乎没有波澜,但还是隐隐听出了若有若无的意味。

涟卿早前是真累了,但大监和褚石晓在,她还需端着。

眼下也累,但许是换成了岑远在,她眸间还是有倦意,却换成了慵懒托腮,也看着他,轻声道,“他是赶鸭子上架的。褚辨梁褚将军有两个而在,都同褚将军一道在边关。长子褚石宏已经在甘州成亲,娶了褚将军麾下大将的女儿,是不会轻易回京了;所以褚家太老夫人只能心心念念着褚石晓这个小玄孙回京,所以褚石晓这趟回京不是褚将军的意思,也不是他自己的意思,他志不在此,只是没办法,只能回京应付太老夫人,所以赶鸭子上架,做做样子罢了。”

“哦,是吗?”他凝眸看她。

涟卿笑道,“他晌午就到鸣山书院了,但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才来,一是知晓到这个时候我肯定很累了,不想多说话,也不会多留他;二来,他打听过,这个时候太傅会同我在苑中说起今日听论道的心得感悟,他是特意挑的这个时候,也特意等着太傅来,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离开。他来过了,大监和旁人都看到的,他也好向他曾祖母交差了。”

“哦,原来如此。”他眸间微微敛了敛,笑意藏在眼中,而后才抬眸看她,“看来,殿下比我清楚。”

身侧没有旁人,涟卿重新坐直,轻声道,“太傅说的,知己知彼,谋定而后动。来鸣山书院之前,我让贺之同打听过这几个诸侯,世家,还有封疆大吏的子弟,贺之同都告诉过我了。”

这些她早前没有告诉过他,他也是眼下才知晓。

她惯来聪明,他抛砖引玉,她就知晓了人怎么用,让贺之同打探这些消息再合适不过。

岑远看她,“殿下怎么知道他找人打听过?”

涟卿笑道,“你不是让陈壁同我一处吗?我就问陈壁,怎么知道旁人有没有打听我这处的消息。陈壁很有经验得告诉我,旁人如果要打听,一定会找最容易,稳妥的方式打听,最容易,最稳妥的方式就是,有人主动表现出愿意透露的模样,我让瓶子依葫芦画瓢,果然很多人打探到瓶子这处。”

岑远唇畔莞尔,“青出于蓝,倒是我多担心了。”

他心中是有惊喜,却没太多显露。

但眼下的氛围除了暧昧,还有说不出的默契在。这种不一样从昨日她在翠园学生面前说话起就渐渐开始,而眼下,也让他欣喜……

柯度端了茶盏来外阁间中,茶盏置在案几上,水波轻轻晃了晃,泅开微小的涟漪。

两人都不约而同想起昨天。

四目相视里,涟卿垂眸,避开他目光,但余光见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喉间微微耸了耸。

她记得昨日那一幕,他亲了她唇间,她也没动弹。

她与他不是第一次接吻,她好像,也渐渐习惯了他唇边的温润。

不知道是不是何妈在苑中的缘故,没有旁人来外阁间中,她也不知道同他在一处吻了多久,只知晓时间一定不短,她脸色微红,羽睫也沾染了雾气。

许久之后,他温声道,“不是无意的。”

……

正好大监送了褚石晓折回,涟卿收起思绪。

但大监明显面露难色,“殿下,太傅,永昌侯世子来了,说要见殿下。”

刘凝予?

岑远和涟卿眼中都是了然,也清楚他来的目的,就算是大监也清楚,所以才为难,“永昌侯世子说,白天的时候匆忙见了殿下,原本这趟从家中来,永昌侯府的老夫人让世子带了东西给殿下,世子这趟是替老夫人送东西来的。”

大监说完,抬眸看向涟卿。

宫中伺候的人,尤其是天子身边伺候的人,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

见不见,都是东宫的意思。

只是换了旁人也就罢了,但永昌侯世子不同,永昌侯连天子都要忌惮几分,这个时候永昌侯世子入京的目的,就算不说,东宫也清楚。

眼下永昌侯世子的举动不妥,但应当也是永昌侯授意的,所以有恃无恐。

所以大监才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