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拆台

涟卿醒来时,耳边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在。

这个声音好像一直都有。

在她昏迷的时候,滴答滴答,像是一直都有的水声,又参杂着哔啵声响的呲呲声在。

涟卿缓缓睁眼,从眼前的一片漆黑,到近处跳跃的小火苗,“哔啵”“呲呲”想着,这是她一直听到的声响。

脑海里“嗡嗡”一片空白,目光中略微的木讷和呆滞,也带着短暂的睡眼惺忪,又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哪里?

涟卿下意识坐直,才发现刚才一直靠在岩石的石壁前。

身上搭着一件厚厚的大氅,大氅也压在背后,所以十一月的冬天,靠着岩石石壁也没有冷。

身前不远处点了火堆,火堆不大,但刚好能取暖。

有人用树枝拨弄着火堆,不让它熄灭,也让它烧得更旺些。

涟卿看清对方的时候,赵伦持也沉声道,“醒了?”

涟卿想起当时山脊上的碎石忽然滚落。

马匹受惊,不受控得乱窜。

她在马车中,被撞得前仰后合。

身边的侍卫好容易才控制住受惊马匹,也上马车救她,但就在这个时候,脚下的栈道忽然坍塌,整个马车缀下,也幸好是刚才的侍卫将她拽出了马车。

马车落入三全台一侧的山腰下,许久才听到响声。

当时周围都是碎石滑落,也伴随着有些滚石落下,有侍卫护着她受了伤,也有侍卫想上前,但被落实阻拦。

她是看到陈壁折回,但被落石阻隔。

后来那块巨大的落石砸下,是赵伦持扑过来,将她扑倒对面,才幸免于难,但很快,栈道另一侧也被落石砸榻,是赵伦持死死握住她的手,让她自己爬上来。

但周围都是碎石,除了赵伦持抓住她的手,她根本找不到旁的可以支撑的力道,眼看着落石越来越多,赵伦持的手也渐渐不如早前有力,在她伸手去够一侧栈道插入石间的尾部时,忽然有落石砸中赵伦持。赵伦持失去意识,手一松,连带着她一道往下坠。

她最后有的印象,是陈壁的惊呼声。

然后就是急速下坠,最后应当是人挂在了树枝上……

再后来,就是听到呼救声,水声,呲呲声,再后来,就是眼前,当下,她睁开眼,同赵伦持在一处,身前是小小的火堆,身上还有赵伦持的大氅。

她应当是在马车中的时候,还有后来下坠的时候撞到头,头还有些隐隐作疼,听到赵伦持的声音,只简单“嗯”了一声,便没有再开口。

赵伦持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是生得很好看。

所以很容易让人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留下印象,但他的印象中,陈卿是敬平王府的人,整个敬平王府都透着让他不喜欢的味道。

虽然但是,他还是意外,陈卿醒过来,没哭没闹没叫没歇斯底里,赵伦持又想起在三全台的时候,她也是如此,眸间有担心,却不像旁的京中贵女一样于是会惊呼,慌乱,就算是他拉着她,她整个人险些落下去的时候也一样。

赵伦持没说话了。

涟卿简单环顾四周,又开口,“谢谢你的大氅。”

赵伦持微楞,死鸭子嘴硬,“你披着吧,我不冷。”

涟卿明明见他隐隐在打抖。

十一月中下旬,快接近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今年燕韩又是严冬……

不冷才怪。

又是个死鸭子嘴硬的……

涟卿忽然觉得从他身上看到些许熟悉感,其实有些像,二哥。

涟卿不说话了。

想起二哥,也想起西秦国中的事,想起上一封书信里,二哥字里行间透着的希翼和喜悦,从有眉目,到有转机,二哥一个人在西秦奔走着,却不敢告诉谁,她在这里。

眼下,三全台一事,她从起初怀揣憧憬,以为会听到燕韩论道大会的盛世,到早前见到三全台的拥挤,怕踩踏和事故,再到后来,山脊处的滚石,赵伦持被砸中……

应当过了很久了,冠之哥哥也应当知晓这里出事了。

她仰首靠在岩石处,没说话,安静得出神着。

赵伦持不得不再看了她一眼。

刚才没醒的时候自然不说了,醒了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惊慌也不说了,但醒了这么久,除了说声谢谢,就一言不发,仰首空望着岩石上方,也不问在哪里,也不问什么时辰了,赵伦持还真没见过京中哪个贵女这样……

“接着。”赵伦持的声音想起,涟卿回过神来。

是他扔过来的一颗糖。

涟卿眸间微讶。

赵伦持淡声道,“吃了。能撑多久撑多久,等到陈修远来,你我还能有救,撑不到,这处也不差。有山有水,风水宝地,还紧邻三全台,书香气韵,下葬好地方……”

明知他说得是丧气话,也见他双手抱头,同她一样,仰首靠在石壁上,目光望着岩壁顶端被火光映红之处。

“你也真有意思,也不温声在哪儿,什么时辰了?”赵伦持轻嗤。

涟卿正想着陈修远的事,陈修远知晓三全台的事肯定担心,也会被吓倒,听到赵伦持的声音,涟卿回过神来,低声应道,“从半山腰处落下,我们都没受太多伤,说明没受大的冲击,所以速度和角度相差不会很远,还活着,说明掉落的距离也不会很大,所以没有内脏和脊椎受过大冲击,应当是挂在了树上,又因为这处天然的岩石遮挡,所以幸免于难——我们应当在三全台往下二十丈到五十丈的地方。”

赵伦持目瞪口呆:“……”

涟卿继续道,“这处有水,说明有水源,能生火,且生火之后空气并没有稀薄,说明有空气自由流通。空气并不稀薄,那就是有很大镂空的地方,既然镂空,应当有光。眼下没有光,说明是夜里很晚。没有星光,说明镂空处又被遮挡,而且没有雨,如果有雨,这么潮湿的地方,生不了火。”

赵伦持:“……”

赵伦持口中叼着的草根从嘴角掉落,不得不上上下下多看她几眼。

涟卿自然感受到这道目光,也朝他看去,“怎么了?”

赵伦持这才反应过来,然后深吸一口气,酸溜溜道,“你们,陈家的人……”

艹,陈是国姓,不能妄议。

“你们敬平王府的人,”赵伦持纠正,然后嘀咕着,“一个个脑子都开过光吗?”

涟卿顿了顿,又仔细想了想,确认他口中这句应该是褒义。

但是,是不怎么愿意的褒义。

也就是,酸溜溜的褒义。

涟卿没有再应声了。

她知晓冠之哥哥很不喜欢赵伦持,她也从陈壁这处听过景阳侯府和赵伦持的事,在见过赵伦持的三次里,他好像确实是没有那一次是脑子好使的……

她也不是特意这么想,就是的确,他看起来就像脑子不怎么好用,但有一身蛮力,又偶尔灵光乍现的那种,就像白日里在三全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