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黑暗中没有一丝声响, 一片压抑的沉默。

连空气都静谧。

刚刚才停下的雨,随着沙沙作响的摇晃树叶,淅淅沥沥又下了起来。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落下, 掉在湿漉漉的地面,溅起的水花一点一点, 泅湿了干净的裤脚,让人感受到黏腻冰冷的凉意。

有些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说出口才发现不太合适。

却也无法收回。

“我想, 少了我这个‘罪魁祸首’, 你的名声一定会渐渐好起来的。”她偏过头, 声音低低的,没什么情绪地解释。

黑暗空旷的楼梯口静到了极点。

他没开口。

半晌,裴叙白淡淡抬眼,语调似带着雨夜的幽寂, 又似无奈,尾音拖长,“温妤宁, 你怎么这么,凶啊?”

又问, “不高兴?”

“……”

温妤宁顿了顿, “没有……”

裴叙白扯了扯嘴角,“行, 我要去A市两天, 你在家好好休息。”

——

回到家里, 不算大的客厅布置得很温馨, 样样俱全, 却又似乎还是少了些生气。

风吹动窗帘, 带倒放在旁边的花瓶,‘啪’地一声,四分五裂。

温妤宁走过去,蹲下.身,一块一块安静地把碎片捡起来,心口闷闷的,像是被重物压着,堵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

第二天一早,温母的电话打了过来。

温母的身体不算好,温妤宁不想让她担心,受伤的事就没和她说。

聊了几句,温母又问起她男朋友的事,“对了,你最近和小裴还好吧?”

“有时间叫他来家里吃饭,让妈也见见,帮你把把关。”温母声音里都带着高兴。

“……”

温妤宁突然觉得自己当初为了应付母亲催婚,找裴叙白假扮男朋友的做法蠢毙了。

轻叹了一声,只好说,“他工作很忙,最近都没有时间,而且……”

“而且什么?”温母追问。

而且他是不可能来家里吃饭的,温妤宁想。

找了借口敷衍过去,终于挂了电话。

低头坐在沙发上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也许她还是尽快和母亲说清楚比较好。一个谎言要用无数谎去圆,她和裴叙白从头到尾就不是那种关系,又能瞒多久呢。

瞒到他再也不想配合的时候,还是瞒到他,公布女朋友的时候?

桌上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是她定的闹铃。作为受害者,待会儿她要去一趟警察局,见一见李子涵。

想到这里,温妤宁打起精神,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被李子涵这么推了一下,她的头上还缝着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至少要弄明白什么原因才行。

而且她和裴叙白给她请来的律师沟通过了,李子涵这种行为,已经涉及到故意伤害罪了,如果她本人不选择和解,律师那边很有把握能让他判刑。

说到这里,律师给了她一张他的名片,谦虚地表示他是B市这方面最厉害的律师之一。

温妤宁看了下他的名片,名成律师事务所,大名鼎鼎的四大律所之一,这位李律师更是律所资深律师,用来处理这么小的案子,屈才了。

这么看来,裴叙白似乎,还真是有些,下死手了。

有个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

既如此,温妤宁也不再多想,起身出门。

——

李子涵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脸上冒出了一层短短的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既狼狈,又落魄。不再是之前见到的那种容光焕发得意洋洋的精英样。

温妤宁知道他的家境也不太好,高中时成绩更是吊车尾,没考上大学直接进入了社会。但是即便这样,他也依然还是出人头地了。

这不是不令人佩服的。

他明明可以有一帆风顺的人生,一念之差,走上了歧路,何必呢。

“温妤宁。”李子涵抬头看着她脑袋上的伤口,笑了笑,竟然关心地问,“你还好吗?”

温妤宁却不想和他假惺惺地寒暄,“你的关心,没必要。”

“我知道。”

李子涵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无比的悔意,“我当时只是一时冲动,你那么维护裴叙白,我真的看得很刺眼。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裴叙白。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凭什么我就是什么都比不过他?”

“脑子一时冲动,就推了你一下。但是我发誓妤宁,我真的就是想推你一下让你摔倒而已,不是真的想伤害你。我心心念念就是想在你面前证明自己,怎么可能故意伤害你。你知不知道,我高中暗恋你的……看在我们是同学的份上,妤宁你和我和解吧好吗?多少钱我都出,我保证再也不敢了……”

李子涵说着说着激动地祈求地看着温妤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我当时真的就是一时愤恨失去了智,我看不惯裴叙白永远那么骄傲,那么高高在上,所以我也想看看他——”

“你说了那么多,说高中暗恋过我,”温妤宁平静地打断他的话,“说你讨厌裴叙白,你和裴叙白有矛盾有过节。但是你从头到尾,讥讽的是我,伤害的也是我。即便我,什么也没做。”

“高中的流言,也是你散播的吧?甚至每天放了学跟踪我,恐吓我。”温妤宁抬眼和他对视,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说你高中暗恋我,我并不知道。现在想想那次我出于好意让你好好听课,你的表情应该是恼怒吧?自卑到了极点,所以连一点好意的拒绝都接受不了,转头就和朋友污蔑我,甚至找人在背后散播谣言,以此来发泄你的愤恨和不满。”

“你敢这样不过就是因为你觉得我反抗不了,觉得我可怜,好欺负。所以一直理所当然地,把所有的怨气发泄在我身上,觉得我这种人,平白被你践踏,羞辱也没关系。”

“对么?”

李子涵说了那么多,有一大半都在说他对裴叙白的怨恨,嫉妒。可是那种情况,即便是他恼怒到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也没有选择去找裴叙白,而是毫不犹豫地推了她。

人性就是如此,暴力,永远只敢挥向比他更弱的人。

“李子涵,你不觉得你这样阴险虚伪,又自卑而懦弱的人,其实最可悲么?”

“是,我自卑,”被温妤宁毫不留情地揭穿后,李子涵双眼泛着猩红,脸上的青筋鼓起。卑微祈求的面具撕下,咬牙切齿地说,“我当然自卑,我没有好的家境,连学都上不起。一早就被要求去打工,连高中都险些读不上。当你们都衣食无忧地一心考虑要上什么大学时,我得装作是成绩差考不上而不是考上了也没钱上,才能不被你们嘲笑。”

温妤宁摇摇头:“其实这一切都是你的自卑在作祟,才会觉得别人会因此瞧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