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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签了字。

“第五段:我确认志愿加入殖民防卫军,我将放弃我在原属政治实体中的公民身份,就此个案而言,美利坚合众国;同时将放弃我在地球的定居权。我确认我的公民身份将由此转至殖民联盟,具体转至殖民防卫军。我理解并明了放弃本地公民身份和地球居住权代表我从此不得返回地球,待殖民防卫军服役结束后,殖民联盟及/或殖民防卫军将安置我到指定的殖民星球居住。”

简而言之:你再也不能回家了。这是隔离法案中的重要条款,此法案由殖民联盟和殖民防卫军强制执行,以防地球再次遭受“大去势”之类的外星生物灾难袭击。地球居民当时深受其害。一年之内,三分之一的男性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也难怪地球会变得如此心胸狭窄了。现在的人没那么热衷于封锁了,他们看腻了地球,想去看看宇宙各处都是什么模样,没有留下后代的曾祖辈早已被人遗忘。但是,只有殖民联盟和殖民防卫军才拥有可以进行恒星际旅行的跃迁引擎。因此,事情就是这样了。

(同意在殖民联盟安置你的星球定居,这个约定基本上是多此一举,因为只有他们拥有飞船,他们愿意送你去哪儿就送你去哪儿。他们才不可能让你驾驶太空船呢。)

隔离法案和跃迁引擎的垄断有个副作用,那就是地球不可能联系各个殖民地,各个殖民地之间也是一样。想让某个殖民地及时回话只有一个办法:把你的消息放进一艘带有跃迁引擎的飞船;殖民防卫军甚至不太情愿帮各个殖民星球的政府传送文本和数据,其他人就更加没有这个福气了。当然,你可以架起射电天线,等待其他殖民地的信号凑巧扫过,但就连离地球最近的阿尔法殖民地也在八十三光年之外。星球和星球之间想传点儿闲话实在不太容易。

我没有求证,但我猜让大部分人打退堂鼓的正是这个段落。期待重拾青春是一回事,但抛弃你在七十五年间所了解的一切、你认识和爱过的每一个人、体验过的各种事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跟你的整个人生说再见,这还真他妈的是件难事。

我签了字。

“第六段——最后一段,”办事员说,“我理解并确认在最后签字后的七十二小时之后,或被殖民防卫军运离地球之后,无论两者谁先谁后,我都将被所有相关的政治实体——就此个案而言,俄亥俄州和美利坚合众国——在法律上认定死亡。我的所有遗产将被按照法律重新分配。所有随死亡解除的法律责任和义务将就此中止。所有法律记录,无论褒奖还是惩罚,都将就此失效,所有债务将依照法律作废。我理解并确认,本人如果尚未对财产继承作出安排,殖民防卫军将在七十二小时内提供一应法律上和财务上的顾问服务。”

我签了字。就这么说吧:我还有七十二小时可活。

“如果我没有在七十二小时内离开地球,那将发生什么?”我把那张纸还给办事员。

“什么也不会发生,”她接过文件,“除了你从法律上说已经过世了,你的全部财产都将按照遗嘱分配,健康和人寿保险将被取消,偿付给你的继承人。另外,你从法律上说已经过世了,因此不能得到法律的保护,无论是遭到诽谤还是谋杀。”

“这么说,如果有人扑上来杀了我,他是不会负任何法律责任的了?”

“呃,也不尽然,”她说,“如果有人杀了从法律上说已经过世的你,我记得在俄亥俄州会因为‘侵扰尸体’而受审。”

“有意思。”我说。

“不过,”她就事论事的语气越来越让人沮丧,“一般不会搞得那么复杂。从现在开始,七十二个小时内,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不去参军。给我打电话就行。如果我不在,自动答录机会记下你的姓名。一旦我们确定你真的打算退出,你将被免除随后的所有义务。不过请记住,退出一次,你就永远不能申请参军了。机会只有一次。”

“明白了,”我答道,“需要我宣誓吗?”

“不用,”她说,“让我处理好这张表格,然后把机票给你就行。”她转身面对电脑,敲打了几分钟键盘,最后揿下回车键。“电脑正在生成机票,”她说,“稍等片刻。”

“好的,”我说,“介意我问个问题吗?”

“我结婚了。”她说。

“我没打算问这个,”我说,“不过,真有人动歪心思?”

“始终有,”她说,“很烦人。”

“真替你难过。”我说。

她点点头。

“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见过殖民防卫军的人。”

“你是说除了志愿入伍的人?”

我点点头。

“没有。殖民防卫军在地球上有个公司,处理各种征兵的事情,但谁也没见过他们的人。我估计连这个公司的首席执行官都没见过。所有信息和资料都来自殖民联盟的使馆人员,而非殖民防卫军本身。我觉得他们根本不来地球。”

“给一个从来没碰过面的组织工作,你难道一点儿也不烦心?”

“不烦心,”她说,“工作轻松,薪水好得出奇——和他们装修办公室的那点儿小钱相比。再说,你正要去参加这么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组织。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烦心?”

“不烦心,”我承认道,“我老了,妻子过世了,不再有值得留下的理由了。你以后会参军吗?”

她耸耸肩。“我才不介意变老呢。”

“我年轻的时候也不介意,”我答道,“等真的老了,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打印件发出微弱的嗡嗡声,吐出一个名片大小的东西。她拿起来递给我。“你的机票,”她对我说,“证明你是约翰·佩里,是殖民防卫军的新兵。别弄丢了。去代顿机场的通勤车三天后上午八点半在征兵处门口发车,建议你早点来。只能带一件随身行李,因此请仔细挑选你想带走的物品。

“到了代顿,你先搭上午十一点的航班去芝加哥,然后下午两点乘三角翼飞机去内罗毕。内罗毕比这里早九个钟头,所以飞机应该在当地时间午夜落地。殖民防卫军的代表会来接你,你可以选择搭凌晨两点的豆杆去殖民太空站,也可以先休息一下,搭上午九点的豆杆。到了太空站,你就是殖民防卫军的人了。”

我接过机票。“如果航班迟到或延误怎么办?”

“我在这儿工作了五年,这些航班连一次都没有延误过。”她答道。

“哇,”我说,“我敢打赌,殖民防卫军的火车也从不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