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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森不知道他被什么击中了。他最后通过脑伴频道发送的是一个浪头般的情绪,大致可以形容为茫然和迷惑,就像某个人知道他看见了出乎预料的东西,但还没搞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时的惊讶感觉。接着,他的链接中断了,仿佛数据源突然被切断似的。

沃森的面门炸成碎肉,开枪的康苏人开始唱歌。我的翻译功能一直开着,因此沃森的死亡场面在我眼中被配上了字幕,“得救赎了”这几个字不断重复,而他的头颅碎块在康苏人的胸口汇成涓涓细流。我尖叫着扣动扳机。康苏人猛地向后飞出去,一颗又一颗子弹穿过胸骨,在他体内引爆,他的身体随即炸开了花。到我住手的时候,估计我已经在这具康苏人的尸体上浪费了三十发子弹。

“佩里,”比韦洛斯重新开始用自己的声音说话,把我从难以自持的状态中拉了出来,“康苏人的大部队上来了。咱们得走了,快!”

“沃森呢?”我问。

“别管他,”比韦洛斯说,“他已经死了,你还活着,没空哀悼他了。打完仗回来取尸体。快,咱们得活下去。”

我们获得了胜利。双发射击的技法让康苏人严重减员,他们后来也学聪明了,改换战术,收缩战线,没有再次正面进攻,而是改用导弹袭击,但这时战局已定,他们无力回天。过了几个钟头,康苏人全线撤退,启动防护盾,留下一个小队举行自杀仪式,这代表康苏人承认了战败。等这几个康苏人把仪仗刀插进脑腔,我们的任务就只剩下了收敛尸体和救护伤员。

今天二排的表现相当不错。阵亡两人,有一个就是沃森;受伤四人,重伤员只有一个,她将把接下来的几个月用在培植下半段肠子上,另外三个人几天内就能归队。大体而言,情况原本有可能糟糕得多。康苏人的一艘装甲浮空艇撞进了四排C连的人堆里,随即引爆,收割了十六条人命,其中包括排长和两个班长,四排剩下的大部分人也不同程度地受伤。要是四排的副排长不是已经阵亡,经历这么一场惨事,他恐怕也得自杀。

凯耶斯中尉发布了解除警报的命令,我回去给沃森收尸。一群八条腿的食腐动物已经开始聚餐。我毙掉一个,剩下的四散奔逃。就这么一小会儿,它们就吃掉了好些肉。我暗地里有些惊讶:一个人没了脑袋和大部分软组织后,身体居然会轻那么多。我把沃森的残骸装进运尸袋,前往几公里外的临时停尸处。路上我只停下呕吐了一次。

走进半途,艾伦看见了我。“要帮忙吗?”他赶上来和我并排而行。

“我没事,”我说,“他反正也没多重了。”

“里面是谁?”艾伦说。

“沃森。”我答道。

“哦,他啊,”艾伦做个鬼脸,“好吧,什么地方还是会有人想念他的。”

“别弄得我掉眼泪,”我说,“你今天怎么样?”

“还行,”艾伦说,“大部分时候缩着脑袋,时不时举起枪,朝着敌人的大致方向开几枪。也许干掉了几个,天晓得。”

“听见战斗开始前他们的死亡圣歌了吗?”

“当然听见了,”艾伦说,“听着像两列火车在交配。那声音可不是你想不听就能不听的。”

“是啊,”我说,“我想问的是,你看翻译过来的文字了吗?明白那段东西是什么意思吗?”

“看了,”艾伦说,“我不怎么喜欢他们的计划,逼着我们皈依他们的宗教,其中似乎牵涉到很多死亡什么的东西。”

“殖民防卫军觉得那只是个仪式,就像在念一段按照他们以往行径制定的祷文。”我说。

“你怎么想?”艾伦问。

我朝沃森的尸体甩甩头:“杀死他的康苏人使劲尖叫‘得救赎了,得救赎了’,他要是把我开膛破肚,估计也要这么嚷嚷。我觉得殖民防卫军低估了形势。康苏人在战斗后之所以不再返回,我认为原因并不是他们承认了战败。他们并不为输赢而战。在他们眼中,这颗行星已经被鲜血封圣。我想他们认为这颗行星已经归他们所有了。”

“那他们为什么不占领它?”

“也许不到时候,”我说,“也许在等待什么末日大决战。但我的看法是这样的:我觉得殖民防卫军并不清楚康苏人是否把自己看作这里的主人。等到未来某个时候,大家搞不好会大吃一惊的。”

“好吧,我相信你的话,”艾伦说,“就我所知,每支军队都有自以为是的光荣传统。不过,你有什么提议吗?”

“妈的,艾伦,我屁也想不出,”我说,“只希望等这种事情发生时,咱们都已经死了很多年。”

“换个不这么压抑的话题吧,”艾伦说,“你能在战斗中想出克敌制胜的射击程序,真是了不起。看到被击中的龟孙子爬起来继续前进,我们有不少人当时非常恼火。接下来这几个星期,每天都会有人请你喝酒。”

“喝酒本来就不要钱,”我说,“别忘记了,这趟地狱之旅全程免费。”

“呃,如果喝酒要花钱,肯定有人会请你。”艾伦说。

“我觉得没那么了不起。”话刚出口,我却发现艾伦已经停步立正了。抬起头,我看见比韦洛斯、凯耶斯中尉和一位我不认识的军官在大步流星地走向我。我停下脚步,等他们走近。

“佩里。”凯耶斯中尉说。

“中尉,”我说,“对不起,长官,我现在无法敬礼。我正在送尸体前往停尸处。”

“尸体还能去哪儿呢?”凯耶斯对尸体打个手势,“是谁?”

“沃森,长官。”

“唉,他啊,”凯耶斯说,“没能活多久,对吧?”

“他容易兴奋,长官。”我说。

“我也这么觉得,”凯耶斯说,“唉,管他的。佩里,这位是里比斯基中校,第223营的指挥官。”

“长官,”我说,“对不起,我现在无法敬礼。”

“是啊,你拿着尸体呢,我知道,”里比斯基说,“小伙子,我只是想祝贺你今天想出了那个射击方案。你节省了许多时间,救了不少条性命。狗日的康苏人变着法地折腾我们。单兵防护盾是个新点子,他妈的给我们添了很多麻烦。二等兵,我要申请通报嘉奖你。你有什么想法?”

“谢谢你,长官,”我说,“但我相信总有人会想到这个法子的。”

“有可能,但你是第一个,这就很重要了。”

“是,长官。”

“等我们回到莫德斯托号,小伙子,希望你不介意我这个老步兵请你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