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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岁念一年级?”她问。

“六岁,”我说,“和你现在一样大。”

几个小时后,另外一个地方,她又说:“跟我说说她。”

“凯西有次险些跟我离婚,”我说,“结婚十年,我出轨了。凯西发现后简直暴跳如雷。”

“你和其他人上床关她什么事?”简说。

“其实重点不在上床,”我说,“而是我对她撒谎了。在她看来,和其他人上床只是荷尔蒙导致的缺陷。撒谎则是不尊重她,她不想和一个不尊重她的人继续过日子。”

“最后为什么没离婚?”简问。

“因为尽管出轨,但我还是爱她,她也爱我,”我说,“我们想在一起,所以努力解决了问题。话说回来,过了几年,她也出轨过一次,所以大可以说我们扯平了。后来我们反而过得更融洽了。”

隔了一段时间,简又说:“跟我说说她。”

“凯西做的馅饼好吃得令人难以置信,”我告诉她,“她的樱桃大黄派能让你两腿发软。凯西的馅饼有一年进了俄亥俄州的农展竞赛,州长是裁判。一等奖是西尔斯赞助的新烤炉。”

“她赢了?”简问。

“没,得了第二名,一百美元家居用品店的礼券。但过了一个星期,州长办公室打来电话,州长助理说由于政治原因,一等奖不得不颁给某位重要捐助人的老婆的好朋友,但自从州长尝了一口凯西的馅饼,他就成天赞不绝口。因此,能不能求你再烤个馅饼给他,让他别再唠叨什么馅饼不馅饼的了,行吗?”

“跟我说说她。”简说。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爱上了她是高中三年级,”我说,“学校组织演出《罗密欧与朱丽叶》,她被选中演朱丽叶。我是助理导演,大部分时间不是在搭布景,就是在给阿莫斯太太煮咖啡,阿莫斯太太是负责导演的老师。凯西在台词上遇到了麻烦,阿莫斯太太派我和凯西对台词。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每次排练结束,凯西和我就去她家练台词,但大部分时间都在聊别的事情,十几岁的孩子谁不是这样呢?当时其实谁都没多想什么。表演进入带妆彩排,我看着凯西和扮演罗密欧的杰夫·格林说那些台词,不禁万分嫉妒。她说台词的对象应该是我啊!”

“你怎么做的?”简问。

“从星期五晚间到星期天下午一共有四场演出,我总是跑到别处去游荡,而且尽量避开凯西。星期天晚上有全体演职人员的派对,扮演女仆的朱迪·琼斯找到我,说凯西在餐厅的装卸平台哭得死去活来。凯西以为我讨厌她,因为我这四天一直躲着她,而她根本不知道原因。朱迪说如果我不去告诉凯西我爱她,她就找把铁锨敲死我。”

“她怎么知道你爱上凯西了?”简问。

“十几岁的少年若是爱上了谁,除了当事人之外恐怕无人不知,”我说,“别问我为什么。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于是我去了装卸平台,看见凯西孤零零地坐在那儿,两条腿在平台外面荡啊荡。那天是满月,月光洒在她脸上,我觉得她从来没有那么漂亮过。我的心都快爆炸了,因为我知道,我百分之百地确定,我爱上了她,而且怎么也说不清究竟有多爱她。”

“你是怎么做的?”简说。

“我作弊了,”我说,“因为我凑巧记住了一大段《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台词。我走向坐在平台上的她,背诵了第二场第二幕的大部分念白。‘轻声!那边窗子里亮起来的是什么光?那就是东方,朱丽叶就是太阳!起来吧,美丽的太阳……’这些句子我早就知道,但直到此刻才真正理解。等我背完,我走过去,第一次吻了她。她十五,我十六,我知道我会娶她,厮守一辈子。”

就在跃迁进入康苏人的空域之前,简说:“跟我说说她是怎么去世的。”

“星期天早晨,她在做华夫饼,找香草的时候中风了,”我说,“当时我在客厅里。记得她自言自语说她把香草放在哪儿了,可片刻之后,我听见‘咔嚓’一声,然后是一声闷响。我跑进厨房,看见她躺在地上,浑身抽搐,倒下时在厨台边缘撞了头,正在流血。我抱住她,打了急救电话。我拼命给她止血,说我爱她,一遍一遍地说。医护人员赶到,把她从我怀里拖走,让我坐上救护车,在去医院的路上握着她的手。她在救护车上咽气,当时我就握着她的手。我看着她眼中的光熄灭,但我还是一遍一遍说我有多爱她,直到进了医院,医生把她推走。”

“为什么那么做?”简问。

“我想保证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有多么爱她。”我说。

“失去你爱的人是什么感觉?”简问。

“我也死了,”我说,“只是在等待躯壳跟上。”

“现在还是这样吗?”简说,“我是说,在等待躯壳跟上。”

“不,不再是了,”我说,“终究还是会活下去的,只是进入了另外一段人生。”

“这么说,你现在这是第三段人生了。”简说。

“应该是的。”我说。

“觉得这次人生怎么样?”简问。

“很喜欢,”我说,“喜欢身边的人。”

窗外的星辰重新排列,飞船已经进入康苏空域。我和简默然安坐,融入笼罩全船的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