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津楼赐宴

三月初三,上巳节。

每年官家都会来到金明池畔,登临宝津楼,开设琼林宴,同时诸军也会献上百戏。

那般空前的盛况,让林稚联想到后世的春晚。

沈小七对这宝津楼赐宴可谓兴致浓厚,提前好几天就开始撺掇林稚,一起去看大宋军汇报演出。

去当然是要去的,不仅要去,还要卖东西——鱼生。

本朝人爱吃生鲜,每年阳春,临安市民都要带着砧板、快刀和各种作料去钓鱼。

钓出来的大鱼刮掉鱼鳞,挖掉内脏,把鱼肉片成薄片,蘸点米醋,在池畔边钓边吃。这叫“临水斫鲙”,是临安城又一大胜景。

湖光山水的地方,人们临湖而立,吃一顿鲜美的鱼生,想来确实别有一番野趣。

宝津楼宴请的多为达官贵人,贵人们自然不愿意亲自动手做这些剥皮抽刺的事,于是林稚的生意就来了。

和其他商贩临池叫卖的鱼生不同,他所做鱼生的特别之处,在于料汁。

新鲜牡蛎小火熬煮,逼出每一滴鲜美的汁水,放糖盐、酱油调味增色,最后用生粉略略勾芡,料汁——其实就是蚝油,便制作完成。

只有海鲜才能勾出海鲜的风味,蚝汁里再放些薄醋、芥末和姜蒜末,用晶莹剔透的生鱼片蘸着吃,鲜美可口。

上巳节头天晚上,林稚和沈小七又是雇骡车又是准备钓具,还要制作料汁,忙活半晚才算大功告成,第二天一早便带着这些食材物什前往金明池。

金明池前拱桥彩门迎风而立,池上仙桥水殿鳞次栉比,万头攒动,好不热闹。

林稚只略略欣赏了一下,等到沈小七看够了,两人才去往池西的垂钓区。

许是大部分人都去赏诸军百戏了,钓鱼的人并不算多,零零星星五六个人坐在岸边,身旁围着几个木桶,不知里面有没有渔获。

林稚忍住想要探头瞅一瞅的念头,专心拿起鱼竿,挂饵,抛竿。

外祖父外出钓鱼总喜欢把他捎上,美其名曰修身养性。

他没亲自动手钓过什么鱼,但耳濡目染学到不少钓鱼方面的知识,比如垂钓地点首选有阴影的地方,收竿时要轻抖鱼竿末尾,竖直向上提起……

突然一阵巨大的拉力从鱼竿处传来,林稚没防备,差点被拽了个趔趄,连忙收起鱼竿垂直一提——一条三尺多长的鲤鱼正咬着鱼钩不停甩尾。

沈小七在一旁欢呼:“阿郎真厉害!”

不远处的一名渔友见状笑道:“小郎君好运气啊,刚来就钓到这么大一条鲤鱼,老朽儿都在这里坐一个时辰了,半只小鱼苗都没看见。”

林稚冲那老叟笑了笑。

却见沈小七一脸不忿地小声嘟囔:“瞧这老头说的,阿郎你明明靠的是实力,才不是运气!”

“……不是。”林稚觉得有必要替自己澄清一下,“我确实靠的是运气。”

没想到沈小七一副完全忘记刚才说了什么的样子,大言不惭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光靠运气都能钓上这么大一条鱼,阿郎真厉害!”

“……”这小孩该不会对他有粉丝滤镜了吧!

林稚故意吓唬他:“我要杀鱼了,你躲远点,小心溅一身血。”

沈小七非但没躲远,反而笑嘻嘻地凑上来,要拿他手里那把快刀:“阿郎,不是我说,一看你就没杀过鱼,刀不是这样拿的。还是交给我吧。”

沈小七说得对,他确实没杀过鱼。

原本以为对方也没有经验,没想到还是个老手,连怎么拿刀都一清二楚。林稚把刀递给他,“你来。”

沈小七接过刀,切头去尾,刮鳞剔骨,一气呵成,手法干练,林稚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两片干净饱满的鱼肉就已经呈现在眼前。

“当初做的第一份工就是帮人家杀鱼。”沈小七傻乎乎地咧咧嘴,“那鱼贩是我第一个老板,说好干满一个月就给月钱,结果他半路跑了,白让我干了那么多天的活。”

林稚半是心疼半是好笑地安慰他“你放心,我跑不了。”

接过快刀,林稚把鱼肉切成均匀的肉片,铺在竹篾上,不需吆喝,很快就有人上前询问,抬头一看,竟还是先前那个打趣的老叟。

“唉,我就惦记着这个味道,谁承想今天总是钓不上鱼来,先到你这里买点吃吧。”

林稚笑着点点头,用荷叶裹好一份刚切好的鱼生,连同调料一同递给老头,还附送一小壶姜茶。

“鱼生性寒,老丈吃完记得喝杯姜茶暖暖胃。”

“好,好,多谢小郎君了。”老头感动非常,想着就算是鱼生的味道不尽人意,也能原谅对方。

谁知尝过一口,竟然意外地好吃。

薄薄的鱼生带一点韧劲儿,不知料汁里放了什么配料,和他从前吃过的鱼生都不同,既保留了鱼肉的鲜味,又去除了腥气,口感冰凉鲜甜,又鲜又脆,很是好吃。

这样好吃的鱼生,他应该很熟悉才是,然而那卖鱼生的小郎君眼生得很,似乎从未见过,再联想最近城中十分红火的春饼炙鸭、鸡肉炖蘑……莫非是那位林氏食铺的店主?

林稚还不知道自己掉了马,接连卖了四五份鱼生,原先那条鲤鱼已经不够用了,只好拿起鱼竿继续钓鱼。

第二条鱼咬上钩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之声——汇报演出开始了。

鼓打得太响,本来咬钩的鱼都吓跑了,林稚无奈,只好和沈小七一起看百官汇演。

首先登场的是十几个鼓手,鼓乐齐鸣,或跳或唱,一番进献唱贺之后,一个头上裹着红色巾帻的大汉奔入场内,在他身后,一群雄狮猛虎翻滚着进来。

沈小七在一旁兴奋地吱哇乱叫,林稚却仿佛梦回被迫和家人一起看春晚的场景。

接下来是扑旗子,和现代的旗舞差不多;紧接着,一个个手持蛮牌刀枪士兵登场,模拟列阵对战,布下偃月阵法;蛮牌令奏响,舞蛮牌开始了……

正当林稚意兴阑珊地准备扭回头时,忽然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姿。

孟琼舟今日的打扮和往日不同,头发用黑色发束成高马尾,绯红锦袍衣摆周围镶了一圈黑边,不是织物,而是黑色曜石,光华夺目;一向略宽大的袖子也收紧成箭袖,表情冷淡得和往日别无二致,整个人却仿佛从冷面权臣变成了年轻武将。

像是在一众口味平平的点心里,突然发现一块自己最喜欢的口味。

林稚目不转睛地看起来,好奇问道:“这是要射箭吗?”

自从那日米壳事件过后,沈小七还没和孟琼舟对上过,此刻有些尴尬道:“嗯……可能是吧。阿郎你是不是对这个不感兴趣?要不我们别看了。”

“嗯?”林稚疑惑地看他,“感兴趣啊,为什么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