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鸡丝凉面

过了凉水的嫩鸡脯肉撕成细丝, 和煮好的荞麦面面条、切好的黄瓜丝拌在一起,浇上芝麻酱汁,淋上热油, 秦夫人钦点的“鸡丝凉面”就做好了。

说是钦点其实不太准确, 陈平来订餐时的原话是这样的——

“最近正逢苦夏,我家夫人胃口不大熨帖, 吃不下饭食,不知小郎君这里可有什么清淡爽口的饭菜?”

于是便有了这道鸡丝凉面。

不光秦夫人因为天热身体不适, 这几日来店的食客也经常抱怨。

“今年的天儿也太热了……百年罕见,百年罕见啊!”

“谁说不是呢?我家大姐天天夜里热得睡不好觉, 每晚都吵着要她娘摇扇子。”

“还有这街上的食店,本来就挨着庖厨的木炭明火, 有的竟连冰鉴都舍不得放, 真是……幸亏林氏这里凉气够足。”

“是啊,还好店主郎君在堂内放了不少冰鉴。”

林稚听了之后, 又默默往冰鉴里放了几大块冰。

借着天气炎热的光,鸡丝凉面甫一添进食单, 立刻得到了食客们的广泛关注。

烈日炎炎的夏日,一碗嫩滑爽口、咸鲜酸爽的鸡丝凉面下了肚,只觉开胃消热,浑身的暑热都平息下来。

再加上酒楼里的荔枝杨梅冰饮、冰雪冷元子、乳糖真雪、雪泡缩皮饮,还有那冷气十足的冰鉴……客人们都觉得这里就是舌尖上的避暑山庄。

其实符合“开胃消热”要求的还有前些天偶遇的蕨根索粉, 很适合夏日吃。

林稚原想着把它也引进菜谱, 特意又去那处摊位看了看。谁知旧貌换新颜,卖蕨菜的小伙子摇身一变, 成了卖皮蛋的小姑娘。

问了小姑娘, 才知道那卖蕨菜的小贩回了洛阳老家, 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

“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竟给那平易近人的酸辣蕨根粉带了点“飘飘何所似”的诗意。

有时人生的因缘际会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前一日还随处可见的小食,也许今日就成了绝版。

感叹着世事无常的林稚又从小姑娘那里买了些皮蛋。

没了蕨根粉不要紧,还有味道相似、做法也更简单一筹的吃食在等着他——凉皮和凉面。

晶莹剔透的凉皮一条一条叠在碗里,嫩绿的黄瓜丝和面筋块儿夹杂其中,搅匀香喷喷的油辣子,吸溜一口,醋香、蒜香、辣香一股脑儿地跳跃在唇齿之间,身心都愉悦起来。

前世林稚家门口附近就有这样一处凉皮摊子,他眼睁睁地看人家从摆摊到开店,从开店到买房,靠的就是这一碗碗小小的凉皮和凉面。

这时候蕨根淀粉不易得,做凉皮的生粉却是随处可见。

街市上卖生粉的商贩食铺不要太多,但为了保证原材料的品质,但凡能亲历亲为的,林稚从不假手他人。

等待陈平来取鸡丝凉面的这段时间,他开始动手做凉皮凉面。

洗面、沉淀、热水烫皮,担心翻车,林稚先从平底盘中取下一片烫好的凉皮,切成条尝了尝——尽管什么调料都没放,但筋道爽滑无比,是记忆中的感觉。

凉面区别凉皮最后一道制作工序,需将淀粉从漏粉勺中漏出成形,对火候掌握要求较高。

因前几日做过蕨根粉,做起凉面也算顺手,不到半刻,满满的一锅粉就成了型。

凉皮凉面放水中冷着的时候,陈平来取鸡丝凉面了。

“家中有事,让小郎君久等了。”陈平笑眯眯道。

“无妨。”林稚将放了鸡丝凉面的食盒递过去,“秦夫人若是觉得暑热难消,陈管家可以再带些杏酪饮和冷元子回去。

提到冷元子,他继续道:“上次孟少卿来时也吃了冰雪冷元子,说味道‘清甜凉爽’。母子连心,说不定秦夫人也会喜欢……就是不知夫人吃不吃得凉。”

“吃得是吃得。只是……”陈平话锋一转,“小郎君刚才说,我家阿郎吃了冷元子?”

“是。”林稚点点头,“怎么了?”

“没什么。”陈平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只是阿郎从前从来不吃这些冷食,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林稚“啊”了一声,想起店内食客那句“今年夏天热得百年罕见”,找到理由:“许是今年的夏日格外炎热。”

陈平笑了笑,“或许吧。”

送走陈平,凉皮凉面也晾得差不多了,林稚把这些弹润的面皮捞出控水,拌上面筋和黄瓜丝,芝麻酱汁、香醋、蒜水和芥末油儿倒进去,招呼沈小七他们过来。

或许是天气炎热,又或许是年轻人本就爱出汗,沈小七和阿青两个人活似刚出水里捞出来一般,阿蓝稍好一些,但也没好太多。

林稚把距离最近的冰鉴拉过来,试图让他们凉快点,“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比起这个。”沈小七撸起袖子擦了擦汗,“我更想知道阿郎你为什么一点汗都不出,明明也干了这么多活儿。”

林稚没好意思告诉他,这大概是体寒的唯一好处了。

一年四季,他最喜欢的季节就是夏天,春天和秋天稍次,最讨厌冬天,因为走到哪里都要揣着个汤婆子。

他讨厌汤婆子!

阿蓝拿布巾拭去了汗,又招呼其他三人净过手,这才开始吃面前的凉皮。

林稚给他们盛的这一碗不只是纯凉皮,还有凉面,再加上每碗都有的面筋,一碗能同时吃到三种面食,就是现代常说的“两掺”。

拿筷子搅和搅和,底下的料汁和黄瓜丝翻上来,淡酱色的料汁均匀包裹每一条凉皮、每一根凉面、每一块面筋,混合着清爽的黄瓜丝和多汁的面筋一同在嘴里咀嚼,酸辣又香滑。

一口凉皮下肚,沈小七马上觉得身上没那么热了,每一处毛孔都散发着舒爽:“好吃!”

阿青边吃边点头:“很开胃。”

“是啊。”阿蓝道,“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索粉……呃,这个叫什么?”

“宽的叫凉皮,长的叫凉面。”

“凉皮凉面……”把这四个字细细品味一遍,阿青评价,“吃了确实令人凉爽,名字很合适。”

用完午食,林稚提着装了凉皮、凉面和鸡丝凉面的食盒,带着食单去找郭画匠。

郭画匠就是经常给他画食单的画匠。因对方画技逼真,索价也不贵,这几月以来林稚隔三岔五就要去找他补一次食单,一来二去,两人竟也相熟不少。

郭画匠是扬州人士,和阿青阿蓝两人一样,都是背井离乡来到临安城做生意。

林稚好奇,这丹青又不拘着什么地方,为何不远千里来到临安城?

郭画匠叹了口气。

原来当时扬州的丹青圈层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以进入圈子时间最长的人为尊,新人地位最低。

林稚听后皱了皱眉:“就算要弄出个等级制度,也该以画技为标准吧?”按照时间排序,怎么听怎么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