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百味馄饨

冬至当天, 大街小巷的商铺都关了门,然而林稚却没法睡懒觉。

按照这时“冬馄饨,年馎饦”的说法, 不仅自家要吃馄饨, 还要向亲朋好友馈送。

寅时刚过,香药铺陈三娘的晁哥儿就送来了节礼, 一碗刚煮好的蟛蜞馄饨,还冒着热气。

蟛蜞是一种小个螃蟹, 捣碾后滤出汁水,拌入猪肉和韭菜调成的馄饨馅, 又鲜又香。

蟛蜞馄饨味道虽美,做法却颇为麻烦, 单是捣蟛蜞汁子就要费不少功夫。

林稚摸了摸晁哥儿的头, “替我谢过三娘。”说完,给了他三枚铜钱作为节赏, 并一碗煮好的百味馄饨。

百味馄饨就是各种颜色不同的馄饨。

用果蔬汁调颜色,后世的选择更多, 南瓜紫甘蓝火龙果,都能调出很漂亮的颜色。这时选择没那么多,但也能做出几种颜色。

菠菜、胡萝卜、苋菜分别蒸熟捣烂取汁,制成不同颜色的馄饨皮。

馅料也有讲究,选肥三瘦七的五花肉剁成肉糜, 鲜笋最脆嫩的部位切成细丁, 再点缀些虾仁,加胡椒粉、盐、黄酒, 拌匀包进馄饨皮里, 下锅烹煮。

一小勺简单的猪油调味, 一锅淡菜清汤、新鲜爽滑的百味馄饨就出锅了。

大概小孩子对于这些颜色鲜亮的食物总没有抵抗力,看着红漆木盘里的五颜六色的馄饨,晁哥儿舔舔嘴唇,“阿稚哥哥,我现在可以吃吗?”

林稚道:“可以尝尝。但一会儿还是要拿回去给阿娘的。”

晁哥儿点点头,“我就吃一个!”

许是橙色最鲜亮好看,晁哥儿第一个就夹了胡萝卜皮子的馄饨。咬开一口,淡淡的胡萝卜香甜,接着就是猪肉虾仁的鲜香和笋子的脆爽。

说到笋子,林稚忍不住问:“晁哥儿现在爱吃笋了吗?”

说吃一个就吃一个,晁哥儿停住筷子,“不、不完全爱。”

还不忘为自己找补:“但比起从前已经爱了许多!”

“那你觉得这个馄饨好吃吗?”

晁哥儿很捧场:“好吃!”

林稚道:“这馄饨里面就放了笋子。”

“真的?”晁哥儿长大了嘴巴,“这么好吃!”

晁哥儿捧着木盘离开之后,曹婆婆又来了,“小郎君尝尝这丁香馄饨!面皮里调了丁香汤汁,据说是文武百官最喜欢的馄饨。”

丁香有淡漠名利、坚强不屈等品格,既能果腹,又能赚个恬静悠然的好名声,难怪能得到文武百官的推崇赞美。

林稚笑着点头,又让曹婆婆带了一份百味馄饨回去。

接着还有李四郎送来的羊肉馄饨,郭画匠送来的芡实粉馄饨,程家兄弟送来的香菇干贝馄饨……林稚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百味馄饨”。

收完送完各种馄饨节礼,差不多到寅时末,沈小七和阿青阿蓝起了床,看见满满一桌的馄饨,“小郎君怎么不把我们叫起来?”

“左不过是煮些馄饨,也不麻烦。”林稚笑道。

昨晚包馄饨的时候,沈小七就一直惦记着这些颜色颇美观的馄饨,迫不及待盛了一碗,“让我尝尝阿郎的好手艺!”

“绿的是菠菜汁子做的,有股鲜蔬的清香。还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馄饨!”

“胡萝卜的也好吃!”

吃到黄色皮子的馄饨,沈小七略犯了难,“这黄色的是……黄米面?”

林稚答道:“是苋菜汁子。”

“苋菜?”一旁的阿蓝接过话茬,“苋菜汁不是紫色的吗?”

这就涉及到什么氧化原理等等化学反应了。林稚不好解释,只道:“可能是温度太高,颜色被煮没了。”

沈小七还在十万个为什么:“那为何菠菜和胡萝卜的颜色不会被煮没?”

“……”林稚看他一眼,“快吃!”

“好嘞阿郎!”

沈小七吃着百味馄饨,阿蓝笑眯眯地端走羊肉馄饨,阿青揉了揉惺忪的双眼,随便拿了一碗香菇干贝的,那碗蟛蜞馄饨就留给了林稚。

蟛蜞味道确实妙,只添了一点汁子,就把猪肉变成了螃蟹味道,像在吃螃蟹肉馅的馄饨一样,鲜香可口。

林稚寻思,等到明年夏天,带着沈小七他们也去湖岸边捉些蟛蜞,制成蟛蜞酱,用来蘸海蜇头或是油炸的鲜鱼,以及炒通菜、豆角、瓜菜……

冬至节各家各户都在家中过节,店里没什么客人,几人吃过馄饨,都觉得很清闲,慢悠悠洗碗扫地。

不光把锅碗瓢盆都洗刷一遍,连竹篾、笊篱等不常使用的厨房工具也没放过,都拿出来洗了一遍。

天气寒冷,昨日堆的雪人竟也没化,很顽强地守在店门口。

想到昨日来吃饭的女郎们的夸赞,“看着不像雪狮,似乎是个人形?怪可爱的,回去我也要堆一个。”

说着和林稚攀谈起来:“这根胡萝卜是它的鼻子?”

林稚笑道:“女郎好眼力。”

女郎有些遗憾地道:“可惜爹爹不爱吃胡萝卜,家中不备着这东西。”

“女郎可捡些树枝子、松果,石头,还有类似萝卜的菜蔬,胡瓜、莴笋,都能用来做鼻子。”

那女郎豁然开朗。

对着这格外招人稀罕的雪人,林稚把表面的浮雪去了,又添上几捧新雪,挂上“今日打烊”的木牌。

阿蓝见状笑道:“别人家酒楼若是生意冷清,定要心中惶惶,瞧着咱们却像在西溪度假一样。”

为了配合他说的“度假”,林稚眯起眼睛笑道:“那咱们中午吃什么?”

阿蓝感叹:“记得小郎君夏天秋天还挑食得很,到了冬天,胃口却越发好起来了。”

一旁的阿青忍不住撇撇嘴,爱情的力量……

在本朝,冬至可是个大节,堪比过年,是以午餐十分丰盛:炉焙鸡、盏蒸羊、鱼冻,还有一道翡翠冬瓜丸子,汤是菘菜豆腐汤,配着白米饭吃正好。

炉焙鸡是阿蓝做的,只用了酒、醋、盐三种调料,便把一只鸡烹饪得酥香扑鼻。

阿青难得做了一道羊肉菜,大片羊肉蒸至酥烂,浇上酱汁,再复蒸一遍,这样做出来的盏蒸羊香气四溢,肉烂味醇。

鱼冻则是林稚做的。

鲤鱼收拾干净,分成鱼骨鱼皮和纯鱼肉片,先煎鱼骨,再添水炖至骨头酥烂,捞出鱼骨渣子,只剩下澄澈的鱼汤,放切好的鱼片继续熬煮。

煮好的鱼肉汤静置一夜,油脂自然凝结成鱼冻。直接用勺子挖着吃,或是盖在热腾腾的米饭上,味道都很鲜美。

林稚选择了后者,挖几勺鱼冻盖在米饭上,米饭的热气让鱼冻很快融化,鲜美的汤汁渗进米饭,搭几块蒸羊和鸡块一起吃,鲜上加鲜。

尽管有了之前的百味馄饨打底,几人仍是吃得肚子滚圆。

林稚也吃得有点撑,在榻上瘫了一会儿,提议道:“咱们过会儿去看教车象吧?也好消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