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天灾人祸,妖道瘟癀

邙山北麓,廿里亭乡。

身为本乡首富的沈员外家中,中门大开,营造精美的宽敞大院里一片鸡飞狗跳。

一群下人正忧心忡忡地忙着帮主人家收拾远行的行装,主人家的老老少少则全都在哭哭啼啼,一片哀鸿。

“呜呜呜……让我们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搬去京城,这不是要我们全家老小的命吗?”

“没了几代人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产业,让我们可怎么活啊?

坐吃山空又能撑几许时日?”

“……”

旁边负责监督他们搬家的一个白面小吏,听着这这哭声。

立刻对着那位自己往日就算想求见,都不一定能见上的沈员外抖擞起了威风,趾高气扬道:

“沈老爷,你家对朝廷的怨怼之言,我是当听到还是听不到呢?

就算再怎么拖延,该去终究还是要去的。

圣旨上可是说的清清楚楚,若是谁敢不尊,只需上报朝廷,即刻满门抄斩!”

这等王朝末世,早就已经吏治崩坏。

大炎王朝的其他地方又没有像登州府一样,构建以人鬼城隍系统为基础的“举头三尺有神明”。

能够监督官员,整肃吏治,还这世道一个朗朗乾坤。

可以说从上到下,处处都是一片乌烟瘴气。

平日里,这些油滑的官吏,无风还要起上三尺浪,更何况如今还有朝廷颁下的命令?

虽然颁发的命令是让家私达到一万两白银以上的豪富之家迁入京城。

但历朝历代全都一样,到了具体执行的时候,立刻全都变了一副模样。

只要辖区内容易下手的那些大户都会被本地的官吏盯上,有的是手段可以借题发挥。

就算老老实实配合,也要狠狠脱掉一层皮,稍有反抗就会被打作匪类,查抄家产。

在这个宗族势力强大的年代,人离乡贱。

离开了故乡、宗族就是猛虎拔掉了牙齿,飞鸟剪去了羽翼,再也难以兴风作浪,谁都可以欺负他们。

当然在这些精锐尽去之后,各地本就已经苟延残喘的“龙气法禁”,也顿时衰弱到了极点。

巨大的隐患和祸端,已经悄然埋下。

听到那县中小吏的话,那位年近五旬历经风雨的沈员外虽然脸色青白,却也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的道理。

这等迁徙豪强的强干弱枝之策,自古有之。

历史上的刘姓王朝,就曾经先后八次将关东有钱有势的豪族、巨富强行迁徙到附近的关中茂陵。

距离廿里亭乡也不过百里之地。

沈员外只当本朝如今也要施行此策,全然不知京城中做主的早已不是人族,更不可能像原来那么温情脉脉。

在自认倒霉的同时,只想尽量讨价还价:

“沈家自然不敢抗命。但还请县中稍稍宽限几日,容我们处理了这田舍宅院才好启程啊!”

那借着“大迁徙”,骤然得势的白面小吏却只是冷笑:

“嘿,沈老爷你真是老糊涂了啊!

新皇登基下的第一道命令都敢拖延,你是在藐视圣上吗?

你们全家今日立刻动身,留下一个族中的后生负责处理田产便是。

若是有什么不放心,自有县衙的账房会帮衬你家,尽管放心便是。”

“你……!!!”

清楚捕捉到小吏眼中一闪而逝的贪婪之色,沈员外一张老脸不由涨得通红。

哪里还不明白,藐视圣上是假,耽误他们发财才是真!

等把自己一家急急忙忙地送走,家中这些产业会进了谁的腰包,根本不做他想。

“沈员外,请吧!”

旁边负责“保护”他们的一位卫所兵将,也缓缓将手放上腰间的刀柄,毫不掩饰威胁之意。

甚至看着沈府中那几个如花美眷,心中渐渐发痒。

已经在想着,等上了路,该怎么疼惜一番几位舟车劳顿的佳人了。

大院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

众人头顶的天空微微一暗,似有一大片阴霾从北方渐渐漫延过来。

随着门外有一阵风刮过,一股子浓浓的腐败腥臭之气瞬间便包围了他们。

本来还洋洋得意的白面小吏,忍不住飞速捏住鼻子,口中喝骂道:

“怎么回事,哪家又在出殡?

臭成这个样子,八成是连副棺材板都买不起,草草用席子一裹的穷鬼。

这北邙山都要变成了乱葬岗,天天都是一股子尸臭味,真是晦气!”

按照小冰河期的基本规律,大涝、大旱轮流交替。

去年整个北方大涝,今年毫无意外地又变成了大旱。

从二月二的那一场大雨至今,北邙山范围内都没有正儿八经地下过一场雨。

就好像全年的雨水都已经集中到了那一天。

漫长的冬天之后又遇上大旱,有些水利不发达的地方,春苗都已经全部枯死在了田地里。

连年天灾不断,活不下去的百姓到处都是。

还有随着温度回升,那些在冬天被冻死的人、畜尸体都开始腐败,却多到根本来不及火化。

大半被人就近丢进了北邙山,为山下“白骨渊”的凶名又狠狠添上了一笔。

不过。

就在白面小吏骂完之后,众人却发现那股子萦绕不去的异味儿却越来越重。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片仿若灰白色阴翳的薄雾,以及雾气中越来越近的……古怪诵经声!

“达么达昧,达么达昧,打查哩庵查拉玛诺,唯亚哇罗吉帝斯玛……”

曲调古怪,听在他们耳中简直催人欲吐。

甚至觉得似乎有什么极为细小的东西,正顺着诵经声传进了自己的耳朵、大脑,又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为首的官军对手下使了个眼神,两个有兵法第一境【骨肉外相】实力的兵卒,顿时拔出腰刀冲出了沈家的大门。

向着不远处那条乡里的主路定睛看去。

就看到在一片灰白色的雾气中,好似有一支庞大的队伍好像在举行大型法事一般,正吹拉弹唱逶迤而来。

看似正常,却有种说不出的邪异。

随着这支队伍越走越近,两人的眼睛也越睁越大,一股子凉气直冲脑门。

嘶——!

他们竟是被眼前景象骇得一动都不敢动。

只因眼前越走越近的根本不是什么正在办法事的正经和尚,而是一大群……被剥了皮的黄鼠狼!

这些剥皮黄鼠狼,大约都有七八岁的孩子那么大。

共同抬着一顶似乎是用人骨、人皮搭成,血淋淋、白森森、阴惨惨的恐怖骨轿。

骨轿中还坐着一只体型堪比正常成年人的大黄鼠狼。

它也没有皮毛,袒露着一身肮脏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