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青梅

四月过半,正是天朗气清。

桑窈因着不爱算账,也不怎么想看书,在府中总是无所事事。

以前她消磨时间的法子多为做做刺绣,躺在榻上看看话本子,这段时间因着看的多了眼睛疼,百无聊赖中,便开始琢磨些其他的方式。

而这两天,还真叫她琢磨出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来。

她总是对上回公主府的那个小糕团念念不忘,近日又碰巧府里刚来了个糕点师傅,那小糕团在上京不多见,师傅也没怎么听说过,但经过桑窈一顿绘声绘色的形容,还真叫两人琢磨出个差不多的来。

桑窈一时信心倍增,这两天便开始学着做糕点,能吃又能玩。

这天她见天气好,便颇有闲情逸致的让人带着她做的一碟粗糙版小糕团还有些茶水,到了府中后院的莲花水榭中。

日光和煦,波光粼粼,清风徐来,掠动少女的裙摆,

桑窈坐在长椅上,纤细的手臂搭在栏杆上,手中拿着块吃了一半的糕点,掰下一块沉入水中,看鱼儿抢食。

“燃冬,你说我出门一趟回来,总惦记着人家府里的糕点,是不是太不成熟了?”

燃冬道:“怎么会?再说了,小姐您年岁也不大呀。”

桑窈晃荡着手臂,提到年纪,她又想起了她那糟心的婚事。

原本去年她就该说亲了,只是桑印想着她还是孩子心性,这才拖到了今年。

可不管怎么拖,这两年她肯定是要嫁出去的。

桑窈本身其实没什么太大追求。

去给人家当侧室,也不是不行。

桑窈考虑的没她爹那么多,她只是希望能嫁给一个正常点的男人。

他不必位高权重,也不必是什么谪仙下凡的浊世佳公子,只要性情温和,知书,守礼,尊重她的意愿就好。

这样说要求似乎又高了,桑窈又掰扯下一块糕点喂鱼,退而求其次的想,若是对方五大三粗,头脑简单……那也勉强能接受,只要他内里是个正直的人就好了。

正出神间,她便听得不远处一阵喧闹。

燃冬上前两步看了看,才回来道:“小姐,是大公子回来了,同他一起来的好像还有一位公子。”

“是前两天那位状元郎。”

桑窈坐直身子,她正愁应当怎么把伞还给杨温川呢,这会他过来了,也省的她跑一趟了。

桑窈连忙道:“你快去把我前两天带回来的那把伞拿过来。”

正说话间,两人声音便越来越近,桑晏和远远朝桑窈招了招手,道:“窈窈,你快看谁来了!”

桑窈总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怪,但她还是看了过去。

杨温川身着一身淡青长袍,形容俊美,在树叶掩映中看向她,含笑同她打了个招呼。

桑窈站起身来。

两人已行至她面前,桑晏和道:“窈窈,没想到你同杨兄竟是旧相识,这都十几年了还能见着面,不是缘分是什么?”

确实挺有缘分,桑窈轻声问道:“大哥,你们不是在宫里吗,怎么回来了?”

桑晏和道:“有事去了趟郊野,从这路过罢了,也就只能待一会,马上就该走了。”

他又道:“对了窈窈,时间紧急,你先在这同杨兄叙叙旧,我得先去找一趟父亲。”

还没等桑窈应声,桑晏和便匆匆离开。

亭子里便只剩下桑窈同杨温川两人。

桑窈率先看向他,道:“谢谢你上次给我留的伞。”

兴许是因为幼时相识,桑窈总觉得杨温川身上有种特殊的亲和力。

再加之杨温川同桑窈说话时,虽熟稔却又进退有度,故而即便是这样独处,桑窈也不觉得尴尬。

杨温川道:“我走时雨还没落下来,便想着左右我也用不着,不如留给你。”

他侧眸看向桑窈,问道:“窈窈用上了吗?”

桑窈不由自主想起了谢韫那张冷漠又斯文的俊脸。

伴随而来还有昏暗又狭小空间内,尤在耳边的暴雨声。

她不由脸颊发热,颇有些心虚的道:“用……用上了。”

杨温川弯起唇角,道:“用上就好。”

说话间,他垂下目光,看向面前那石桌上一盘特立独行的糕点。

它的独特之处,显然在它那怪异的造型上。

“这是……?”

桑窈顺着杨温川的目光看过去,几块歪歪扭扭的小东西躺在瓷盘上,每一块上面仿佛都写着丢人二字。

桑窈顿时有种小时候爹爹教她写字,她十个错八个的羞臊感。

她连忙道:“杨大哥,它……它虽然不太好看,但味道还行的。”

杨温川诧异道:“这是你亲手做的啊?”

桑窈点了点头。

她端起磁盘,试探道:“你要尝尝吗?”

杨温川抬手捏起一块,道:“多谢窈窈。”

在桑窈期待的目光中,杨温川满意的点点头,赞叹道:“比我家膳房师傅做的还要好吃,原来你还有这般天赋。”

桑窈知道杨温川此话一定是在安慰她,但被夸了她还是很开心。

她低声道:“我原来是想做那个小糕团的,但总捏不出那个形状来。”

也正是这时,燃冬将伞拿了过来。

桑窈接过,递给杨温川道:“杨大哥,伞还给你。”

杨温川垂眸看了一眼,继而道:“窈窈太客气了,不过是一把伞罢了。”

桑窈道:“还是要还的。”

杨温川又沉吟片刻,道:“不过我待会还要回翰林院,带着把伞多少有些不方便。”

他目光扫向那一盘糕点,道:“窈窈若是不介意,就用这盘糕点抵了如何?”

桑窈默默看向自己那做的那盘四不像,道:“这……”

杨温川点头,温和道:“你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桑窈道:“那燃冬,你去寻个食盒来。”

等到杨温川回到翰林院时,正是巳时末。

曲折长廊下,翰林院大学士陈坷正一边走,一边同身侧的年轻男人低声说着话。

“今年的确要比往年好一些,除却杨温川他们几个,我还留意了几个不错的苗子。”

谢韫嗯了一声,道:“圣上这几日的确在问,西南六州还是缺些新官员。”

西南六州地处遥远,事多又杂,不好出成绩,此时又正是用人的时候。若是派有资历的去,一来浪费资源,二来多少会使得人心不满。当然,还有部分原因就是,若是派资历老的,多少都懂得怎么偷奸耍滑,也没什么上进心。

而新官上任的官员则恰恰相反,他们虽没什么经验,但大多做事认真有干劲,十分适合外派到西南六州去,而对于这些新人的培养,就得看翰林院了。

两人穿过长廊,不远处的说笑声便清晰传了过来。

“杨兄,你怎么回来手里还拎着个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