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春联

卢五柱家卢庆回来了,这消息一下轰动全村。

十好几年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早死在外面了,扫雪的,补房子的,劈柴的,杀猪宰鸡的全都停下往杂货铺跑。

“二庆回来了?”

“回来了!”

“这可走了好些年了吧!”

“十六七年吧!”

“有了有了,他走时候栩娃他娘刚刚怀上呢……”

亲戚们赶来,卢栩正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在杂货铺发对联和福字,卢家全家都沉浸在喜悦亢奋中。

卢栩领着卢舟他们推着他的大浴桶跑来,爷爷奶奶三叔四叔带着二叔回家煮艾草水泡澡,家里又哭又笑乱成一团,卢栩一瞧帮不上忙,干脆叫卢舟回家喊颜君齐,继续写春联吧!

他把店扔给卢轩和寒露,领着弟弟妹妹跑回家,搬着三卷红纸,拿着笔墨砚台,风风火火又来了。

卢栩搬桌子到店外,搬出一大兜糖果瓜子免费发,发完吃的发春联。

颜君齐在他左手边写,卢舟在他右手边写,除了“福”卢栩还让他写“平安”“团圆”。

连腊月、小满他们都趴在桌上写。

村里的叔伯婶子们,谁想写什么,可以点小萝卜头们帮他们写。

没什么着急事儿的全凑来瞧热闹,“颜书郎这字可真好,多整齐啊!”

“小舟写的也可以!”

“腊月,你写的这是什么呀?”

“这个怎么念?”

“小舟,你给我写个丰收。”

“哪个是发财?”

“书郎,我家明年添孩子,你看看写个什么好?”

除了大人等着颜君齐和卢舟,也有小孩找腊月和小满写,尤其是她们玩得好的小姑娘,全找腊月和小满,没一会儿,就多了许多“漂亮”“手巧”“温柔”“好姐姐”等等夸夸好话。

没一会儿,有小姑娘拿着剪刀剪起纸花,不管剪得好不好,卢栩都是一通夸,一点儿都不嫌剪坏了浪费纸,鼓励她们多剪点儿吉利画,什么牛,马,小狗,小兔子,谷穗,谷仓,元宝,瓜果蔬菜,花……能剪什么剪什么。

外面热闹好一会儿,卢庆换好衣服出来了。

乡亲们呼啦一下围住他,问长问短。家中有与他同时从军的人家,抓着他手臂问自己孩子、丈夫还活没活着。

卢庆:“我们到北境没多久就被打散了,我和碾子哥被抽到西边,后来我们俩也分散了,他们如今还在不在,在哪儿,我也不清楚。”

即使有心理准备,众人还是怅然若失,不少人忍不住落泪。

里正拍着他,“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这么些年……你辛苦啦!”

他朝大伙招招手,“快别哭了,二庆能回来,说不定别人也能回来,大过年的,高兴点儿!都高兴点儿!行了行了,叫二庆歇着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找他。领了春联的快回家贴春联去,来,你们几个,把这几张贴到村口大树上,这几张贴到那边墙上。”

里正挨个指挥村里半大小子们干活,忽然皱了皱鼻子,“谁家炖肉呢,糊了!”

嗑瓜子的一个婶子“哎呦”一声一拍大腿,扔下瓜子就跑,“我的肉唉!”

众人哄笑。

卢栩让卢文、卢辉发春联,他和卢轩去屠户家买肉,不想躲在桌后的卢文听见,也蹦起来要跟上,“大哥三哥等等我!”

卢栩和卢轩对视一眼,坏笑一声抬腿就跑,“你和二叔/二伯亲热亲热吧!”

谁让他从前天天喊着“我爹是二伯,有种你们找我爹啊”,现世报来了吧!

等着瞧吧,村里想找他“爹”告状的人可多着呢!

卢栩跑到屠户家,屠户还在他家铺子那儿写对联呢,他们对着猪肉比划了一桌子菜,屠户才举着三幅对联好几张字乐呵呵回来了,最上面一张一看就是卢舟的字迹,端端正正,横平竖直,已经有了点儿笔锋,写的是“刀快人平安”。

卢栩要笑死。

卢爷爷在屠户这儿定了腿骨,给家里小孩酱了炖冻豆腐,卢栩一瞧,腿还没拆呢,干脆整只腿都要了,除了肉和猪腿,内脏、猪血都买了些,更是买走了那只大猪头。

向来节俭的卢奶奶瞧着猪头直说好,叫卢爷爷帮着卢栩炖了好祭祖报平安。

卢家大锅烧起来,卢栩又指挥着一群弟弟妹妹,该洗的洗,该切的切,他跑回家拿铁锅过来,到四叔这儿。

家里的女人们剁馅,和面,包饺子,庆祝二叔平平安安回来。

炖肉,炖猪蹄,卤猪头、内脏,卢栩跑来跑去在好几个锅间忙。

今天的卢文很听话,让剥蒜剥蒜,让劈柴劈柴,跟着卢辉当小尾巴。

三叔、四叔和二叔坐在一块儿烧火聊天,唏嘘这长长的十几年空缺。

知道大哥不在了,二叔无尽怅然。

他和卢吉只差一岁多,关系最好,没想到一朝相别,竟是生死别离。

“大嫂生完小舟没了,大哥娶了如今的大嫂,那两个小的,是现在的大嫂生的,大的叫腊月,小的叫卢锐。”三叔指给二叔看。

二叔见卢锐站在卢栩跟前,拽着他裤腿往锅里看,卢栩一边放调料一边低头说他,“躲远点儿,小心烫着你。”

卢锐一张嘴:“啊。”

“都没什么味儿呢!”

卢锐又往前噌噌,“啊!”

卢栩拿筷子捡一块儿炖透的肉,吹吹放进小碗里,“去找姐姐喂你,让姐姐吹吹,小心烫。”

卢锐点点头,端着碗迈着小腿哒哒哒往腊月和卢福那儿去了,“姐姐,呼呼!”

二叔笑,“瞧着他们兄弟关系挺好。”

三叔也笑:“好着呢,栩娃能干,大哥不在了,家里全靠他,如今在县里开了铺子,还和人合伙做买卖,咱们家杂货铺就是他弄的。”

二叔道:“像大哥。”

四叔叹:“是呀,长得像,性格也像,照顾一大家弟弟妹妹。”

他们几人沉默一会儿,三叔又岔开了话题,“那个小子,是我家最小的,叫卢福,那个是我家老大,卢辉,在这群兄弟里排行老二,前一阵子也才从朔州回来,多亏栩娃找人托关系,他运气也好,没上战场,就养牲口运粮食了……”

三叔、四叔将家里孩子一个个介绍了,二叔不怒自威的神情渐渐放松,盯着家里一院子孩子,神情温柔下来。

他在战场饱受生死苦寒,浴血杀敌,都值得了。

三叔数了一圈儿,“哎,小文呢?”

四叔往院子里一瞧,全家都在,就缺卢文一个,不禁也笑了,愉快地把卢文从小到大的事迹卖了个遍。

“如今他可是你儿子,二哥,你可得好好管。”

二叔哭笑不得,老四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看热闹起哄,一点儿没变,“我都回来了,哪有还让孩子过继给我的道理,别难为孩子和弟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