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雪城

◎大河,多吃些◎

昭虞等人在芒州待到冬月初, 秋装换成了薄袄,也没等来江砚白。

她约莫着再不走就要赶不上在雪城过年,才吩咐众人收拾行李出发。

金穗和紫菱红菱年纪小些, 闻听雪城美景个个都有些期待,唯有银穗心下有些不安。

她手下收拾着昭虞的衣裙,眉头忍不住微微蹙起。

夫人她……瘦了许多。

虽然夫人平日里还会与她们说笑,可是这衣襟眼瞧着日渐宽松,在京中做的薄袄, 如今都得收了尺寸才能上身。

她微微侧头去看昭虞, 动作小心翼翼, 生怕对方发现。

昭虞和衣倚在软榻上, 呆呆地望着窗外, 不知道在想什么。

昭虞正在看那满地的梨树叶, 她们来时秋梨正好, 如今却是连叶子都没了。

她想着又开心起来, 好在她有先见之明, 早早让人把剩下的半筐梨给存了起来, 不然江砚白怕是一个都吃不上。

嘴角的笑缓缓僵住。

江砚白……

前阵子京中传来消息, 说是陛下和江府派去的人都一无所获。

哥哥也给她来了信,说是也没寻到人。

昭虞撑着手臂坐起来, 银穗下意识伸手去扶。

“他们都找不到,怕是等我去找他呢。”

银穗听了她的喃喃自语, 心稍稍放下了些, 有盼头就好。

还是离京时的那几辆马车,摇摇晃晃出了芒州, 朝雪城而去。

与此同时, 不知名的山间。

老者盘着手走在前头, 嘴里絮絮叨叨:“我瞧着你也不像什么穷苦人家的孩子,怎得不想着寻亲,倒要去那种地方。”

江砚白浅浅勾着嘴角道:“如今,盘缠已赚够了。”

他说不清为何要去大漠,许是耳边偶尔回想起的那句“三月大漠的落日最美,我们一同去”,又或是那抹午夜梦回时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无论因着什么,他想去瞧瞧。

老者轻哼:“我且没见过你这般不要命的,身子刚好些便去给人抄书,闲着了还要去码头扛包袱,就为了赚这点银子?”

“许老且安心在此处等着,无论我此行能不能想起什么,都会回来寻你。”江砚白看向他,眼神真挚,“我会替你养老送终。”

老者:……

谢谢您嘞,只是他现在还不想死。

“我需要你为我送终?”许老瞪了他一眼,语气缓和了些,“大漠虽美,却也凶险,你且再等一日,我给你备些药带上。”

江砚白颔首:“多谢许老。”

等回了那破茅屋,许老咂咂嘴,慢悠悠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人参递给江砚白:“拿去卖了吧。”

江砚白:!

“您有这好东西,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说你天天出门都干什么,若是知道你为了赚银子去扛包袱,我早就拿出来了。”

他说得真诚,江砚白抿唇将腰间的荷包捞起来,里面的铜板哗哗作响,皆数倒在桌上后江砚白才抬头:“这些都给你留着,你且要活到我回来寻你,别饿死了。”

他瞧着这老头子每日里懒怠得很,要不是他自己下河捉鱼林里猎鸡,偶尔赚点钱了给老头子买点吃食,他怕是早就饿死了。

许老沉默,想骂他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无奈地点头,温声道:“滚。”

江砚白闻言看向他:“药还没给。”

许老:……

他不是捡了个病人回来,是捡了个祖宗!

第二日一早,江砚白先去镇上给许老买了包子吃食,才揣着那根人参上路。

人参是好东西,在镇上卖不出价钱,须得到富贵地方出手才行。

他算了算怀里的包子,一顿只吃一个的话,约摸着能撑到三天后,三天,足够他走到州府了。

江砚白在山间住了两三个月,倒也摸清楚了一些山里农人的技巧,一头钻进了林子里。

林间多小道儿,与官道比起来要快的多。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确定了方向就开始出发。

边走边盘算,到了府州把人参买了约莫能得一二百两银子,买一匹马后还能剩下不少。

策马而行,不过半月便可到大漠。

可大漠三月落日才最美。

江砚白抿唇,默不作声继续超前走。

初冬枯草有一人高,江砚白走在小道上,手里拿着一把镰刀,若有那不识趣的枯枝长到了他面前,便抬手砍去。

不远处官道的马车里,金穗坐车无聊,便拄着下巴朝外看。

突然,她眉梢一挑,回头看着昭虞笑:“夫人您看。”

昭虞睁开眼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枯草中有一片在摇摇晃晃,像是被什么拨拉着似的。

金穗猜道:“定是兔子!”

昭虞颔首:“应当是。”

那苇花若是粘到身上,会全身瘙痒,正常人没事定不会往里头钻的,也就是兔子这等……

她打了个哈欠,随口道:“这个时节竟还有兔子在外头,怕是饿坏了。”

赶车的方福闻言回头笑:“夫人有所不知,等咱们到了雪城,落了雪后还能瞧见雪兔呢,通身洁白如雪,待到了小的给您抓几只。”

昭虞轻应了一声:“那到时便辛苦你了。”

方福挠了挠头:“这些都是小的听四爷说的,他说是去集上问了来往的商人,想先做些准备……”

“咳咳……”

银穗不经意轻咳出声,方福瞬间住了嘴。

马车里的氛围缓缓窒住,半晌昭虞开口:“过几日,方福还是先策马前行,先去雪城安顿下来。”

方福忙点头:“是。”

众人还未到雪城便落了雪。

雪花飘飘洒洒,落到昭虞伸到窗外的指尖上,微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年后,过了十五我们便走。”她眉梢挂着一丝疲惫,揉了揉额角又道,“去大漠。”

大漠,明明是她期待已久的地方,可再提起,却无端觉得烦躁。

好似是……没了江砚白,便做什么都是无趣的一般。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住,指尖攥住那雪花,数片晶莹瞬间消失不见。

*

腊月初八这天,江砚白赶到了大漠边。

原本冬月底便可到,可他不知怎的刚到府州便生了场怪病,浑身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大夫看了却又说不出什么,只给他拿了些药。

病不大,却瘙痒难耐,他便在府州耽搁了几日。

翻身下马,翘了边的靴子踩到沙土上,江砚白才有了一丝真实感。

正值日落,夕阳西沉,将望不到边的大漠蒙上一层橙色金光,美丽又荒凉。

他将马留在原地,踉跄着往前走。

前方的沙丘被夕阳映衬得宛如黄金,风儿吹过,掠起一层沙烟,像是大漠之女的纱衣随风而动。

眼前的景象,无论是书中描述还是说书先生的口若悬河,都不及看一眼来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