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女图书馆员之死(3)(第2/3页)

薛母还没回答,卧室里的雕刻家中断了创作,进了客厅。他不是走进来的,而是坐着轮椅,自己把着轮子拐进了卫生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老朱咂吧了一下嘴说,当我没问。老杜朝卫生间看看,又问女主人,你不用去帮把手?我有段时间腿坏了,自己还真不好办事儿。薛母说不用,他会。

老杜和老朱对了对眼,打算告辞。薛母往卫生间看看,用蚊子哼哼似的音量问他们,那个……红红前两个月跟我借了五万块钱,怕是……找不回来了吧?老朱有点儿想骂人。但老杜明白,这钱恐怕是背着男人借出去的,安慰她说,我们帮你问问,尽量尽量。

美发店里,陆行知跟齐莎莎说了薛红的情况,莎莎情绪立刻崩溃了,坐在箱子上哭了半个小时。陆行知等她哭声渐小,变成了抽泣,才试着跟她聊天,问她美发店怎么不开了?莎莎说,老板娘嫁人了,去非洲了,走之前把店租给了她和薛红,一次性三年,租金打了对折。陆行知看看周围的箱子袋子,说,你们这是…..?莎莎说,我们俩合伙开了个淘宝店。人要有理想的呀,青春那么短,总不能一辈子给人……洗头吧。陆行知点头说,嗯,挺好的,你们卖什么?莎莎从箱子里抓出一些内衣袜子、头箍发带等廉价装饰品,随手丢到地上,看上去都是从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陆行知问她,怎么不开实体店呢?正好有地方。莎莎恨恨地说,哪有钱装修呀!淘宝店也挺好,陆行知顿了一顿,语气自然地开始问正事,你跟薛红住一起吗?莎莎说,她住这儿,我回家住。

美发店后的洗头台旁边有道门,门上挂着白布帘,布帘上印着“中医推拿”。卫峥嵘起身,撩开布帘,看到后面是个隔间,里面放着一张小床,像是以前的按摩床。隔间里还有些家具和一些女孩子的日用品。

陆行知接着问莎莎,薛红有男朋友吗?莎莎说,没有,都太丑了,她要找吴彦祖那样的。陆行知明白了,然后,尽量用委婉的语气问,你们以前开美发店的时候,有没有一些常来的熟人、回头客?莎莎警惕地看了看他。陆行知忙说,我没别的意思,你大胆说。莎莎也是个直肠子,说,有啊。陆行知问,知道名字吗?莎莎撇撇嘴说,怎么会知道,说了可能也是假的,难道给我们看身份证啊。陆行知又问,可疑的人呢?他想了想,又解释道,就是说,看着不像好人的,可能有些暴力行为的人,有吗?莎莎认真想了想,说有。陆行知忙问,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记得吗?莎莎说,长什么样子我说不清,就是个老男人吧,都很猥琐的呀。

陆行知听出来了,莎莎脑子里的坏人跟他说的不是一回事,这姑娘思路简单、不敏感,面对真正的坏人也看不出来。这些年经办的各种案件中他见过不少这样的姑娘,她们往往从小学习一塌糊涂,很早辍学,匆匆长大,身体比大脑发育得快,少不更事就被扔进了社会,给虎视眈眈的恶人们输送着新鲜的受害者。然而陆行知还没放弃,又问她,你说的这些人,大概多大年纪?莎莎看看卫峥嵘,说,跟他差不多,她又看看陆行知说,有的跟你差不多。

最后陆行知打开手机,给莎莎看曲振祥剪彩的照片,问她认不认识这个人。莎莎辨认了一下,说,这是个大老板吧?要是认识他,我们还用开这个破店吗?

陆行知和卫峥嵘从柔柔美发店里出来,就在江阴南路上找了个小饭馆,要了两盘饺子,边吃边聊。

卫峥嵘还惦记着刚才陆行知给齐莎莎看曲振祥照片的举动,提醒陆行知说,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觉得曲振祥犯案的可能性有多大?不等陆行知回答,他又接着指出,曲振祥刚刚被咱们敲打过,这个节骨眼上,除非他是铁打的神经,或者丧心病狂了,才敢犯案吧。陆行知没说话。卫峥嵘放缓了口气说,我也想替郭胜利出口气。有时候,咱们拼命怀疑一个人,可能就因为知道他是个坏人,犯过罪,该被法办,但他犯的不一定是咱们要抓的罪。陆行知说,老卫,我懂。有时候拼命怀疑一个人,还因为害怕,怕这个线索丢了,就又回到了零点。卫峥嵘对这种担惊受怕再熟悉不过,就像在原地绕圈子,当年他都快绕出精神病了。

两人吃着饺子,陆行知一盘儿扫光了,卫峥嵘才吃了一半。陆行知喝了口水,抽张纸巾把嘴擦了,苦笑了一下说,我怎么有种预感,薛红的案子又是个死胡同呢。凶手对咱们的套路太了解了,避监控、反侦察,指纹、DNA……一点痕迹也不留。

卫峥嵘出着神,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莫兰案你还记得吗?陆行知说,卷宗都快背下来了,我现在都不确定莫兰到底是不是第一案了,不就那张画嘛,姿势一样,万一是巧合呢?说不定是临摹的哪一幅外国名画。卫峥嵘问,莫兰案的物证现在在哪儿?陆行知说,队里。卫峥嵘说,生物物证当年白晓芙冷冻保存了,莫兰指甲缝里有极少量皮肤组织,那时候白晓芙说没有检验价值,等DNA技术成熟了,也许能检出结果。

陆行知忽地站起来了,不等卫峥嵘吃完就结了账。两人直奔南大生化系。

白晓芙当年所在的实验室已经今非昔比,环境好、设备新,到处一尘不染。一位男实验员在,姓楚,三十多岁,卫峥嵘看着他的面相,大概算了算,12年前,他只怕大学还没毕业。一问,小楚1998年刚好毕业,那一年对他来说是个节骨眼,所以事情记得很清楚。小楚说莫兰案那些物证,肯定不在这儿了,白老师出了那个事……去世的时候……

一提到白老师,陆行知注意到卫峥嵘的脸色变了。小楚说,1998年我刚留校。白老师去世,实验室是

谢老师接管了。然后,到2002年,就跟你们公安系统分割了。那些物证的去向,恐怕得问谢老师。陆行知问他谢老师现在的去向,小楚说,他作为访问学者去英国了。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又说,这会儿那边是半夜,可以先发个电子邮件。小楚拿出纸笔,给他们写了电子邮箱。卫峥嵘呆呆地坐着,看起来有些恍惚。

从实验室出来,他们一直走到了卫峥嵘的出租车跟前,老卫还恍惚着。他把车钥匙递给陆行知,陆行知明白,卫峥嵘正想着白晓芙,就接过钥匙上了驾驶位。

路上,陆行知开车,卫峥嵘在旁边沉默地坐着,半晌不发一声。卫峥嵘很少这样感情外露,陆行知还有点儿不习惯了,想找话打破一下安静,就说,2002年,咱们法医科装备升级,老吕还差点退休呢,觉得太难了,学不会,没想到现在成专家了。卫峥嵘望着车窗外向后倒退的街景,没接陆行知的茬儿,喃喃地开口,说,人的脑子,真是奇怪。刚开始的时候,我一天数不清想起来多少回,睁眼闭眼都是她。我心里疼得忍不了,就想给自己一枪。就算过上几年、几天想起来一回,心里还是疼得像捅了刀子。现在,一年中有几回,在医院里看见白大褂,会冷不丁闪一下,心里像堵了块东西,过会儿也就化了。说实话,她的模样我都有点儿记不真了,像拍照片拍虚了,知道什么样子,但是要仔细去想鼻子、眼是什么样,又记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