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立后(第3/3页)

两人再次上马车后,姜沃才发觉媚娘买得实在不少——她们只能一起坐在马车的一角了。

马车从侧门驶入宫门的时候,鼓声还未响起,只有暮色渐落。

姜沃远远看着高大的承天楼,忽然道:“姐姐,咱们去看敲响暮鼓吧。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只闻晨钟暮鼓,却从没见过这对钟鼓。”

媚娘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承天楼:“说来,我也未见过。”

跟随的亲卫这回并未提醒时辰:他们担心的原就是两位被阻拦在宫门口,那闹得动静就大了,如今进了皇城中就无妨了。

正好严承财也赶来宫门口迎候皇后,媚娘就让他带人将自己今日置办之物搬回去。

而她则与姜沃一起向承天楼走去。

*

承天门城楼位于太极宫正轴。

“鼓以动众,钟以止众。”晨钟暮鼓如日升月落般,掌握着这长安城子民真正的白天黑夜。

在外人看来,这是桩重要的差事。

但在负责此事的一队侍卫看来,可是个绝对的苦差事——属于对了没有功劳,但一旦错了,就是大过失的差事。

为怕一个人负责刻漏钟壶,敲鼓鸣钟误了时辰,每回晨钟暮鼓,其实都是几个人一起负责。

对他们来说,真是日复一日枯燥的差事。

然而这一日,守在承天门城楼上的侍卫,发现这个差事一点也不枯燥了!

他们竟然亲眼见到了皇后和太史令。

太过惊讶,以至于皇后问起,能否由她来敲一声暮鼓的时候,问了两遍,侍卫们才如梦初醒,连忙将鼓槌递上。

“时辰到了。”

这一日,是媚娘亲手敲响了第一声暮鼓。

之后递给姜沃,她敲响了第二声。

巨鼓嗡鸣之声,震得她整个人似乎在发麻。

不知道这长安城的熙攘人群,有无人注意到。今日的暮鼓,有两声其实是有些不同往日的。

*

两人在黄昏中,携手走下鼓声未绝的承天楼。

城楼之下,再无旁人。

夜色将近,又是一日过去了。

岁月就是这样悄然而去。

媚娘忽然心有所感,她转头对望着夕阳的姜沃道:“我今年恰是三十岁了。”

“我十四岁入宫与你相识。到如今,我们相识的年月,已然超过了从前的日子。”

“这些年,自有人世易变之感。”

“哪怕常常相见的人,随着境遇不同,也再不能似往昔。”

比如刘司正。

不,现在已经不能叫刘司正了,而是刘宫正。

刘司正如今已经接过了陶枳的宫正位。作为宫正,与掌六宫的媚娘会常打交道,但自不复当年掖庭中的亲密多语。

自是一日比一日敬重。

当年宫正司中,几人小宴对饮,畅谈崔郎事,自然是再也不会有的了。

这便是人事如流水,匆匆不回头。

媚娘道:“其实我习惯了猜度人心。能走到这一步,也少不了我善琢磨人心的缘故。”

媚娘转头,夕阳尽染二人衣衫:“但,我想永远不必猜度你。”

姜沃看着夕阳:“好。”

“我陪姐姐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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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回到立政殿的时候,就见皇帝正拿了一份奏疏,倚在榻上看。

听她回来一笑道:“你们一出去就是一日,倒是朕在替看你立后大典的奏疏。”

媚娘走过来坐到皇帝身边。

皇帝就指给她看:“临轩册后,为你册封的正副使,礼部送了人选上来。”

“正使朕已经选定了。”皇帝都无需犹豫,就选了司空李勣。

“倒是副使,于志宁和许敬宗之间,朕一时也难定。按身份来说,自然该是于志宁。”

燕国公兼恩加的从一品,身份更合适些。

媚娘望着皇帝道:“我心中另有人选。”

皇帝笑道:“朕知道你心中所想,可哪怕算上调任后的官职,吏部侍郎也是正四品……”

媚娘笑道:“人最要紧。”

皇帝想了想:“好。”

“那朕再加以散阶吧。”

次日,姜沃接到两道诏令。

一为加散阶至‘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

另一道诏令……姜沃握住后,心中是滚烫一片。

立后大典上,她将作为副使,在李勣大将军奉圣旨‘册皇后’之后,她则奉琮玺绶以次授皇后。

她将亲手将琮玺递给媚娘。

姜沃握紧了这封诏书。

“臣领命。”

*

几乎就在她说出‘臣领命’的同时,她听到了脑海中小爱同学惊喜的声音。

“恭喜姜老板,你攒够了!就在刚刚,到了七千五百枚筹子!”

姜沃望着手里的诏书。

这些年,她就像守金币的龙一样,每天晚上都要查看下自己的筹子数目,等待着攒够七千五百枚筹资的这一天。

尤其是近两年,托长孙太尉的福,她的筹子数目进账颇丰。

原本以为她要到正式就职吏部后,才能攒够七千五百枚筹子。

然而今日,因媚娘坚持给她的册封副使之位,她提前迈过了这一步。

*

她打开系统,认真确认过后,买下了她期待许久的两本指南。

五千枚筹子买下《给你一张农作物的活点地图》(下面还有小字备注:该指南为你实时标注,所需的农作物种子在当前世界的具体位置,并附育种指南)。

两千五百枚筹子买下《向着星辰大海出发——顺应时代的造船与航海》。

筹子尽数清空。

两本指南上的锁也随之消散。

*

这一回,姜沃听着金币流出的声音,并没有多痛心。

数年来,她等的就是今日。

如果说一阵伤感拂过心头,倒是因为忽然想起了先帝。

想起了贞观二十二年。

翠微宫含风殿中,二凤皇帝很随意的盘膝坐在北面的罗汉床上,手臂支在膝头,目光却是无尽的专注与期许:“朕想知后世百姓可否永无饥馁?”

那神色至今清晰地刻在姜沃心上。

陛下。

我们会一直往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