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位极人臣(第2/3页)

张安世听着,竟是无言。

这解缙……以前的时候就很莽,现在回朝,反而更莽了。

张安世对京察的印象颇深,因为他依稀记得,明武宗的时候,太监刘瑾,就进行了一定的改制,其中的方向,除了淘汰了一千多冗官之外,就是进行了频繁的京察,当时直搅得鸡飞狗跳,不少人因此而罢官。

更凶残的是,刘瑾还盯上了翰林院,历来朝廷的规矩是,翰林官一般不外任,可刘瑾直接将大量的翰林进行外放担任地方官。

如此……就真的把清流彻底得罪了,因为清流是入阁的主力,一旦外放做了地方官,那么这翰林的清贵身份,也就彻底的没了,反而沦为了下乘,成了浊流。

这倒还罢了,刘瑾居然还在荫官上头做了手脚。

原本大明以来,所有的大臣,都会给一定恩荫的资格作为奖励,譬如一个二品的大臣,他的儿子,可以册封一个官身。可刘瑾掌事,缩小了文官、勋戚的加赠范围。即正一品、从一品有政绩者,可以加赠。正二品至正五品之间的官员,无论政绩如何,俱不与加赠。勋臣须有军功、文职二品以上须政绩显著,才可加赠。如果政绩平平,则无论品级高低,所有官员一律不与加赠。

自然而然,刘瑾也触犯了众怒,最后的结局……是凌迟处死。

朱棣本就已怒不可遏。

此时愤恨于底下竟有这么多欺上瞒下之事,他即便知道,天下有许多的冤屈,却不曾想,竟是到了怨气冲天的程度。

听了解缙之言,他眉微微一垂,道:“卿家所奏,确实关乎国本,事已至此,已不可继续姑息了,解卿愿为朕分忧,那么就有劳解卿……”

朱棣顿了顿,又道:“下旨,解卿任吏部尚书!”

丢下这句话,不等众臣反应,朱棣便已拂袖而去。

可一听这吏部尚书四字,众臣直接色变。

吏部尚书,乃是天官,不过……这里的文渊阁大学士任吏部尚书,更多的只是一个兼职,其实朝廷已有专职的吏部尚书了。

这等于是……平时的时候,解缙是大学士,可一旦解缙需要的时候,也可以以吏部尚书的身份,对吏部的情况进行掌握……甚至是主导。

永乐初期的时候,文渊阁大学士更多只是担任私人秘书的工作。

可渐渐的,随着文渊阁大学士因为靠近中枢而日渐显赫,而文渊阁大学士,理论上其实不过是区区五品而已。

可是随着参与政务的事越来越繁重,为了建立文渊阁的权威,到了永乐十七年的时候,朱棣开始授予杨荣人等尚书、侍郎的加衔,算是确定了他们宰辅的身份。

一般情况,文渊阁大学士,或兼礼部尚书,或者户部尚书。

吏部情况特殊,朱棣没有授予,现在好了,直接授予了吏部,其心思已经不言自明了。

朱棣说罢,便再不管众大臣,直接拂袖而去。

他冷着脸,脸上像是气鼓鼓的,此时显得怒气冲冲,可毕竟年纪大了,已过了亲自杀人的年龄,只是他丢下的加吏部尚书四字,其杀心已是毕露。

朱棣摆驾一走,殿中哗然。

众臣无所适从,还有牵涉山东布政使司的大臣,更是脸色苍白,竟是一言不发。

其余人等,似乎也开始担心起来。

他们原本还在想着,怎么解决掉太子与张安世的章程,将这宰辅必起于藩国长史的事,给搅黄了。

可现在……谁还有这个闲心?毕竟……接下来就可能命和乌纱帽都要没了,还关注什么前程?

解缙却是在朱棣离开后,便再也不发一言,他拜谢之后,卷起袖子,匆匆而去,目不斜视,将众人抛之脑后。

张安世则是不理众大臣一个个精彩的脸色,兴冲冲地到了太子朱高炽的身边。

只见他兴奋地低声嘀咕道:“姐夫,姐夫,你瞧,我就说我心善吧,我已经很与人为善了,偏偏外头总有人误解我……”

朱高炽看张安世得意的神色,有点无语,却不露声色,只轻轻咳嗽一声,依旧摆出一副太子从容之状,只道:“别喋喋不休个没停,要有臣仪。”

张安世却还是兴奋得难以自制,可在自家姐夫的目光下,还是勉强地点点头,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而百官们,则是忧心忡忡地散去了。

那准备好的攻讦和弹劾奏疏,如今尽成废纸。

要知道,这时候攻讦和弹劾,不但直接会站在解缙的对立面,成为这掌握了‘京察’大权的解缙的主要打击目标。

而且……还会显得……自己可能犯了什么事,所以想要扳倒这位为民做主的解公。

无论如何,现在还是消停一些为好!

更何况,接下来还要招架一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鬼知道自己能不能过关。

于是众人越想越是面如死灰,个个一脸如丧考妣之色。

杨荣几个,也匆匆地回了文渊阁。

文渊阁里,早已有人给解缙清理了一个值房来。

解缙先至文渊阁,便到了自己的值房,而后大门紧闭。

文渊阁中的舍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的样子,这些人耳目最灵通,此时已有些吓坏了。

等到杨荣等人回来,金幼孜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值房。

胡广却兴冲冲地往杨荣的值房里去。

看着后头跟进来的胡广,杨荣明知故问地道:“胡公,你怎么不回自己值房?还有许多票拟呢。”

胡广摆出一副严肃的态度道:“杨公,难道没有察觉到,朝廷要发生大事了?”

杨荣用别有意味的眼神看了一眼胡广,却是平静地道:“是吗?有什么事?”

胡广却在此时一改方才的严肃,道:“解公……这般……实在……实在……哎,不知怎的,我既担心,却又兴奋。”

担心是可以理解的。

而之所以兴奋,在于当初胡广被河南和关中的那些官吏给坑苦了,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一想到这些家伙……总算有人收拾了,就难免有几分热血难凉了。

杨荣似乎被胡广这个样子逗乐了,微笑道:“解公……这样做,其实是自保,你信不信?”

“自保?”胡广面露不解。

杨荣道:“当你树敌太多的时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时间越久,就越危险。可解公却又不得不树敌,因为他乃长史入阁,族人还在爪哇,已不得不面对这些明枪暗箭了。”

胡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感慨地叹息道:“解公真是命运多舛啊!”

杨荣道:“与其千日防贼,那么不如……每日捉贼!兵法之中,有一句叫做以攻为守,就是此理,他攻的越狠,才可保自己安全无虞。所以接下来……你更要大开眼界,看到这位解公如何大开杀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