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再也没有嗢末人了

这场张昭特意召开的生辰宴会,足足持续了七天,在这七天中,不断有人送上贺礼。

这些贺礼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不是来自什么寺庙,也不是来自凉州各大家族。

而是来自刚刚修缮完毕凉州城和凉州五堡,以及姑臧神鸟两县县城的丁壮们。

他们要么拿着一只鸡,要么是自己狩猎到的狐兔,或者就是风干的肉,富裕一点的可能会有一只羊。

受限于这个时代贵贱之间的鸿沟,丁壮们根本不敢上门来为张昭祝寿,只是默默的把他们的礼物,放到了放到了节度衙门的府邸外的小巷子中。

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没人发现这里堆积着的礼物是怎么来的?是干什么的?

直到有一天,郭天策等人发现有人在这里叩拜之后才知道,这是受过张昭恩惠丁壮们送来的礼物。

对于这些丁壮及其家人来说,修缮凉州内外城池的这场徭役,让他们印象十分深刻。

因为没有人像往常一样因为过重的劳累死去,也没有人受到太多不公正的待遇,整体上,张昭还是保持了相对的公平。

美味的炖羊肉,香甜的白面蒸饼,这甚至已经成了许多人最美好的回忆和对乡邻们夸耀的资本,一时之间。法王菩萨仁慈的名声传遍了整个河西。

以至于张昭大摆生日宴席的时候,这些思想最单纯的底层人民,还是想着用他们的方式,来回报一下这位难得一见的法王菩萨。

这其中既有张昭确实付出了真金白银来笼络他们,让他们感受感受到了公平和正义以及受重视的原因,但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张昭法王菩萨这个称号。

与很多人想的不一样,其实佛门在中国的历史上,并不仅仅是圈地自萌的。

历史上就算是到了北宋末期,佛门仍然是大宋朝廷笼络边疆头人,甚至开疆拓土的重要工具,大德高僧在西北和西南的宋军中并不罕见。

当年北宋自己都快到末年了,还能把西夏打到那步境地,佛教其实在这其中出了很大力气的。

哪怕就是目前的嗢末六部百姓,佛门和僧侣也是他们日常生活当中,仅次于头人首领的存在。

……

凉州北门宣武门,宣武门的城门楼是整个凉州地势最高的地方。站在这个城门楼的二层,刚好能够俯瞰到大半个凉州城。

今日,嗢末六部首领,凉州汉人大族的族长、官员,以及粟特四姓的首领,都跟着张昭登上了宣武门。

虽然凉州城的法会已经举行到了第七天,但是仍然还有相当多的佛门信徒,从各地赶过来。

其中不乏穿着皮袍子,头发梳成各种各样辫子,从大非川上下来的吐蕃人,这些原本跟凉州毫无瓜葛的人,都陆续赶到了凉州城。

嗢末六部的首领们互相对望了一眼,他们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张昭已经基本获得了凉州内外几十万百姓的尊崇。

而张昭也在观察着六部的首领们,虽然他们以嗢末这个身份打造了自我认同,历史上还曾经还成了凉州城的主导力量,并且把剩余的凉州汉人,都全部吸入到了嗢末这个范畴之中。

但是很可惜,哪怕是折逋嘉施这样的狠人,到最后也没能完全把这个介于汉人和吐蕃人之间的族群,制造成一个真正的民族。

在历史上,折逋家几任首领过后,取代他们统治嗢末六部的,是来自松潘的潘罗支。

潘罗支比起嗢末人,实际上是一个正宗的吐蕃人,而他一个川北人,能到遥远的凉州来取代折逋家,又恰恰是因为它吐蕃贵人的身份。

可以说,在中原朝廷已经放弃他们之后,这些嗢末人最后还是回到了吐蕃的怀抱。

张昭猜想,在历史上,嗢末土豪折逋家,肯定是想过要让嗢末成为一个独立的民族来着,但最后还是败给了现实。

更倒霉的是,来自松潘的潘罗支统治这里之后,嗢末人都还有机会崛起。

但很可惜的是,潘罗支在坑死地斤泽战神李继迁之后,又戏剧性的被李继迁儿子李德明给坑死了,这导致了嗢末自立为民族的进程突然中断。

而在潘罗支之后,最为著名的嗢末首领,是来自青藏高原的唃厮啰。

唃厮啰不是名字而是尊称,它是藏语音译,字面意思是佛子。

而唃厮啰本人,也是吐蕃赞普的后裔,嗢末首领从潘罗支这个带有吐蕃贵族血统的贵人,直接变成带有赞普血统的唃厮啰,这证明他们在历经一系列自我认同后,还是选择了回归到吐蕃人当中。

这也是历史上嗢末人消失的根本原因,因为他们最终也没能变成一个真正的全新民族。

他们最后的命运,也就是一部分人投靠了党项西夏,一部分人重新回到了吐蕃各部当中。

不过在这个时代,这几十万善战的嗢末人,这些实际上是陇右河西将士的后代们,他们多了另外一个选择。

那就是跟随张昭一起回归大唐,重新做汉儿,这也是张昭宁愿冒一些风险,也要把古格王吉德尼玛衮的使者,请到凉州来的原因。

阵阵佛号传来,诵唱佛经的声音即使在宣武门的二楼上,也听得清清楚楚,张昭看着凉州城,做出一副特别感慨的样子。

他指着不听欢呼和跟着颂唱佛经的人群,对嗢末六部首领、凉州汉人以及粟特四姓的首领们说道。

“此等胜景,凉州城恐怕是数十年也没有见过了吧?

其实我猜想,自从大唐衰微,吐蕃攻陷河西陇右以来,这座城市就再也没有焕发出如此的繁盛荣光了!

说起来,诸位与我一样,不管你们承认还是不承认,实际上我们都是大唐的遗民,是一群失国失家之人。”

“比如说郭参军。”张昭指着郭天策说道:“他就是安西四镇节度使,武威郡王郭昕公的后人,是大唐安西军的子孙。”

说着张昭又指向了李七郎,“这位李七郎,曾是北庭大都护宁塞郡王李元忠公的侄孙,再说某。”

张昭这次指向了自己,“某张家世居敦煌,乃是当年河西节度衙门下辖官将的后人。”

最后张昭指向了嗢末六部的大小首领,“而诸位中,沈大首领祖上是陇右节度使临洮军的押衙,赵镇将祖上,则是河西节度使下辖乌城守捉镇将的后人。

你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嗢末人,而是跟某一样,是那个远去帝国的遗民,是受尽磨难却不被理解的唐儿遗孤。

某知道你们很多人不理解,不理解我张昭已经在安西、河中有了这么大的基业,为什么还非得东归到凉州?来这白手起家!

某现在可以告诉大家,我张昭就是不服气,我就是想去问问,去问问中原朝廷,问问那龙椅上的皇帝,为什么要把我们和安西、河西、陇右将士子弟弃之如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