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难道是世外桃源?(第2/3页)

这些急匆匆的丁壮甚至青壮年女性,在农闲的冬季仿佛有干不完的活儿。

反正这几天骑他着驴子四处看了看,这些居民在当地一个小官员的组织下,要么是去新修水渠,要么平整道路,要么是开垦荒地。

有的时候还会组织在一起,进行大规模的学习。

而学习的内容,往往是一个明显带着汉人特征的老农,在教授一群看着带有胡人气息的部民们,如何选种?如何耕种?如何熟练地使用耕牛?

这对范质来说,既让他惊奇,又感到震撼,在他心里觉得这才是一个朝廷该干的事儿啊。

中原的朝廷们忙着你争我夺,而远在河西被视为蛮夷的荒僻之地,竟然能却看到劝课农桑的场景。

而且他们做得更好,至少将经验丰富的老农召集起来,为其他胡人农户传授耕地技巧,这是范质以前想都没想过的。

范质就在旁边看着,他看着老农详细地为其他人讲解如何种植春小麦。

不担老农讲得极为仔细认真,听课的嗢末民众也听得十分认真。

虽然他们都不会读书写字,但是跟着老农学习翻地、耕地、使用耕牛等却极为快速。

范质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人都有些恍惚了。

威严的官员站立在旁边循循善诱,经验丰富的老农毫不藏私,持刀背弓的胡儿正在认真地学习耕种之术。

连垂髫幼童也没有四处捣乱,而是静静的看着大人,将他们的动作记在脑海里。

岂非有圣君临世乎?

范质突然想起来一句杜工部曾经的诗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尧舜之时,不正应该是这样的场景吗?

突然,他心里一跳,秦王扫六合起自河西关中。

汉高祖成帝业,也多依靠关中之力。

前唐皇室宗族更是直接起自陇右河西,陇西贵族不就是李唐的基本盘嘛。

那张军使已经占有河西,鲸吞陇右不过时间问题,河西陇右在手后,他会想干什么?

呜呜的牛号角声吹响了,传授耕种之术的老农停了下来,丁壮和健妇们则纷纷收拾好东西,准备上马离开。

范质牵着驴子,拦住了正欲离开的老农,“我听老丈传授耕作之术甚有心得,是每日都要在此处教授与他们吗?这牛号角声又是何意?”

老农见他衣着得体,气质不凡,更是一口外乡人口音,便猜到了他是城中的朝廷天使。

只是没想到是天使本人,老农以为他是朝廷天使的随从,是以冲着范质拱了拱手说道。

“耕作之法,小老儿已劳作三十余年,自然有些许心得,张军使又派人综合各家之长进行汇编。

如何选种?如何耕种等等都已颁下了条例,小老二只要背熟,加上自身经验,教授与他人自然不难。

至于这牛号角声,这是本日修建水渠的时候到了,他们现在听课完毕,得去抓紧时间修水渠了。”

范质听完砸舌不已,早上她才看见一些人出去开垦荒地,中午又在学习农耕,下午还要修水渠。

如此繁重的劳役,连健女都要去,民众怎么支撑得下来?嗢末新附,怕不得要引起民乱!

老农看出了范质的疑惑,他向着西边指了指。

“这位郎君,若是有甚疑惑,可到修水渠处一观,自然就明白了。”

范质点了点头,拱手告别老农,又骑上自己驴子,溜溜达达的网往水渠的方向而去。

只不过走了几里路,范质就被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给惊呆了。

起码有上千的男丁健女,在此辛苦劳作,数条宽阔的水渠,用泥土夹杂着装满石块的木框修建而成。

看样子是想将盘旋在洪池岭脚下的大河之水,引到此地来灌溉农田。

在这里,他没有听见中原朝廷征发徭役时,那种哭天抢地的哀嚎。

也没有看见丁壮面如死灰、毫无生气的样子。

更没有一旁的官吏监工稍不如意,就马鞭齐飞的场景。

相反此处,人人都在争相干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口中嘿哟嘿哟的号子声,更是极为热烈,夯土的夯土,搬运石块的搬运石块。

水渠不远处,炊烟渺渺升起。范质走过去一看,大锅大锅的黍米饭,一张张摊好的粗粮饼,巨量咸菜以及从河里捞出来鲜鱼正在煮鱼汤。

“这位舍人可是腹中饥饿,要吃点咸菜饼喝点鱼汤吗?”

一个看着像是负责管理伙夫的小吏对着范质喊道。

范质赶紧拱了拱手,“这位官上,在下未曾劳作,也能吃饭吗?”

小吏哂然一笑,“舍人一看就是朝廷来的吧?在我们这吃个粗粮饼和一点咸菜算得什么?”

说着就给范质拿着大大的一张饼,取了些小咸菜,还舀了一碗鱼汤。

范质吃了一口咸菜,味道稍微有点酸,有点怪,但是盐味足够。

粗面饼有点硬,但是够实在,一张下去,哪怕是个壮汉也能吃个六七分饱。

鱼汤也稍微有点儿腥,但看样子也是放了羊油的,味道还是比较鲜,怎么也算半个肉食了。

他点了点头,心想要是监工的官吏能吃到这样的饭食,那劳作的丁壮吃饱应该还是问题不大。

于是指着远处兴高采烈劳作的人群,对着小吏说道:“某自东都而来,哪怕就是在中原,也未见民众服徭役却如此兴高采烈。

敢问官上,这些嗢末部众何以如此驯服?与兰州所见完全不同。”

驯服?小吏诧异的看了范质一眼,稍微退后了两步,又看了看远处热火朝天的民众,生怕他们听到似的压低了声音。

“舍人可不要再提嗢末这两字,军使已经下了严令,以后谁再敢称呼这些陇右河西将士后裔为嗢末。

那就得挨三十军棍,能把人打死的,再说……”

小吏有点儿拖长了声音感叹到,它是凉州汉人出身,自然知道凉州嗢末驯服不驯服。

“这些六部人,可从来都没有驯服过,兰州的话那些家伙算什么?他们又穷,又没有多少粮食,连铁制的箭头都不多,看着厉害实际上不行。

但我们凉州的六部可不是这样,他们有许多真是以前陇右将士的后裔,不但彪悍善战,还能自造刀剑,实力绝对在兰州之上。

他们现在如此出力,是因为这地可不是给别人修的,而是给他们自己修的。

修好了水渠,开垦田地后,只需要从军出征,跟着军使打仗,家里的老小就可以种着地,过自己的好日子。

而且,军使可不是白让他们出力,虽然没有役丁钱,但是您看这黍米饭、大饼咸菜、鱼汤可都是军使供给的。

原来,这些饭菜都是给丁壮们吃的,范质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