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四章 豪强,才是最肥美的韭菜(第2/3页)

作为沙陀李家的姻亲,李遵家族就是在那时候,收留了大量被时任河西节度使兼鄯兰河廓渭五州观察处置使张鉊通缉的沙陀人。

他们畏惧被张鉊征讨,于是全族躲上了鸟鼠同穴山,后来更害怕被人举报,愈发不敢下山来投靠。

但彼时张鉊的河西陇右团体不断兴旺,李氏家族控制的人口,不断有跑下山投靠为张鉊效力。

张鉊也听说过鸟鼠同穴山上有人不服王化,还遣鲁三郎攻清剿过几次。

只是那时张鉊忙着吞银夏诸州以及进军关中,加上鸟鼠同穴山十分的大,一般清剿很难凑效,鲁三郎两次清剿也俘虏了数千口人下山,想着也不会有太多人还在山上,于是就没再当回事。

结果没想到,李遵家族还真挺有韧性,遭受了连续的打击,核心成员竟然还是保存了下来。

这边听到张鉊问他是不是读过书,李遵楞了一下,随即点头回到:“臣在陇西,治过几年尚书。”

张鉊眉头一挑,这个治字可不是能随便形容的,换算到后世来说,治的意思就不是学习,而是研究。

治尚书就表示这个已经脱离学习尚书这个阶段,转而进行钻研了,在后世,至少也是个某方向的研究生。

以后世那么发达的经济和教育加持,研究生在人口中的占比都不算高,这个时代就不用说了。

张鉊当即召翰林学士、中书秘书郎窦仪前来考教。

半晌之后,窦仪回复张鉊说道:“此人才学尚可,但也只是在陇右而言,于中国之内虽不至于不可胜数,但定然也不算什么大才。”

说完,窦仪顿了一顿,好像考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不过这位阿郎于尚书一道上,悟性确实很不错,但治尚书,不能光学孔太常的尚书正义。

因为著书注解者,都是发一家之言。要治,就要兼学兼看,吾家中藏书颇丰,汝若是能到东京开封府来,就到城北窦家来寻。”

孔太常就是唐代大儒孔颖达,他这尚书正义刚著成,就被多方经学大师猛怼,包含尚书正义的五经正义,更是在当时几乎都被批臭了。

这其中很大的原因,被孔颖达牵扯进了李二凤与世家豪门的斗争,解释五经多有偏向。

最后闹得唐太宗都差点顶不住了,让孔颖达重修,但孔颖达还没开始修就病逝。

所以此时治尚书不能光看孔颖达的尚书正义,几乎已经成了共识。

“哈哈哈!”张鉊心情大好,在一边抚掌大笑。

“人说窦燕山是仁善君子又教子有方,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这窦仪的父亲叫做窦禹均,因为是燕山一带的人,所以人称窦燕山,三字经中的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俱名扬。就是说的他。

张鉊这么说,是因为窦仪对李遵说的这话,是有危险的。

因为这些跟着张鉊的官员中,只要不傻就肯定看出来了,张鉊对着这李遵,看起来很有些不满。

窦仪按照常理,应该狠批李遵一顿,把他说的一文不值。结果窦仪不但据实以告,还认为李遵有悟性,愿意请他到自己家观书。

当然,这也侧面说明,李遵确实有才,能在鸟鼠同穴山上学尚书,可以算是野路子出身,结果却能得到窦仪的欣赏。

颇有种后世放羊娃考上北大的意味。

“传旨,窦禹均教子有方,赏于阗贡品紫酒三坛,肥羊一只,准其入琼林书院观书。”张鉊对身后的内侍说道。

琼林书院就是张鉊建立的皇家图书馆,里面收集了大量来自各地,特别是南平国高家的珍藏图书。

孙光宪等人奉命整理辨认,到现在都才进行了不到一半,可见藏书之丰富。

窦仪闻言大喜,对着张鉊连连谢恩,他窦家也是以藏书丰富著称,但肯定比不得张鉊这样能用军队导致‘打劫’来的快和丰富。

因此在家中时,窦仪父亲窦燕山就经常爬上家中大树,眺望远在皇宫中的琼林书院,常说要是能进去看一晚,也不枉此生了。

看着素来持重的窦仪都有些失态,张鉊笑着对张烈成说道:“看来这窦燕山觊觎朕的藏书很久了啊!连窦可象都急迫了起来。

干脆咱们好人做到底,你拣选锦衣卫中擅骑术者连夜赶回去传旨给窦燕山,让他早些能大饱眼福。”

窦仪见张鉊想的如此周到,眼圈泛红的看着张圣人,硬是行了一个谢大恩的叩首大礼。

李遵在旁边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心里不免悚然一惊。

眼前这皇帝的施恩手法,已经到了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地步,随便几句话,几个安排,就能准确击中被赏者内心之最渴求。

果然是五百年出的圣人!

赏赐完窦仪,张鉊看着还拜伏在地上的李遵长叹一声。

“我们这故乡啊,终究还是少了些文华,悍勇豪杰出的不少,博学宏儒那是一个没有。”

一句我们这故乡,并没有多么华丽的辞藻,却把李遵顿时就弄的有些心潮澎湃,仿佛他就真的跟张圣人是家乡人一样,实际上两人的故乡可远着呢。

“汝在鸟鼠同穴山上还能坚持苦读,想来也颇为不易吧?”张鉊轻声问道。

李遵把头抬起来一点,眼里闪出几丝光芒,“此乃我族传续之所在,仆虽身在边荒,也不能忘了读书。”

这确实是个人才,悍勇直追蛮熊,在边荒学文,却能得到博学之士的欣赏。

假以时日好好栽培,就是出将入相的大才!

“此次下山,一定是你主张的吧?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一身本领不能施展,也一定难受的紧。”

李遵心里咚咚的跳,他已经有些意识到,张鉊一定知道他们家的来龙去脉了,因此把刚昂起的头,又埋了下去,以一个更为驯服的姿态回答道:“大家圣明烛照,确实如此。”

“那李纯忠是你什么人?”张鉊直接问道。

李纯忠就是昔年兰州沙陀李家的族长李纯孝之弟,李纯孝被人杀死,头颅都献给了朝廷,但是李纯忠一直没有找到。

李遵沉默了半晌,犹豫再三才照实说道:“李纯忠就是家父!”

“汝是沙陀儿?”

嗯?这倒是让张鉊没想到的,你娘的,刚才你还说什么读书是我族之传续所在,结果你特么的不是汉人而是沙陀人。

但没想到,张鉊这么一句话,却把李遵给刺激到了,他猛地抬起头,痛苦的看着张鉊问道。

“圣人,我等沙陀儿归附大朝数百年了,犯过错但也流过血。

到如今我们说唐音,穿汉服,行汉礼,学汉家经典,难道还不能算是汉人吗?”

这倒是把张鉊说的一愣,也对啊!沙陀人早就融入了汉人之中,汉人和沙陀人已经基本不分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