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章 赞普,过来拜见你姑奶奶(第3/4页)

一阵蜜糖混合着肉的香味传来,塞尔柱克不停吞咽着口水,他循着香味传来的地方,透过一个窗户看去。

一个身穿绸衣的男人,正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肥肉,一点蜜糖滴落下来,红褐色与莹白色相交,那感觉,冲击的塞尔柱克嘴里的口涎,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

阴十四郎还挺喜欢这个小子的,聪明灵动,勤奋好学,很多事情一点就透,且底子打得不错,小小年纪骑射皆有章法。

这些特点他已经写在给指挥使张烈明的汇报中,当然对皇帝的秘奏中,他也写上了的。

眼见这塞尔柱克已经馋的走不动路了,阴十四郎笑着走进食铺,端了一份冰糖红烧肉出来,轻轻放到了塞尔柱克手中。

其实,在这个时代,最好的猪肉,比牛羊肉都要贵。

当然,这个最好的猪肉,是指那种养殖环境干净,用上好粮食强行喂出来,膘有五指厚的大肥猪。

脂肪这东西,应该是在物资不充沛时期,人类最高级的享受了,每吃一口,那代表的不仅仅是美食,还是一份能比别人更容易活下去的保证。

塞尔柱克只吃了一口,就浑身打颤,泪水夺眶而出,那一刻,如同腾格里降临,整个世界仿佛都甜美了起来。

随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眼神中,这小子挪动着小腿,跑到了被锁链锁住的塔里布身边,踮起脚尖,将冰糖红烧肉喂到了塔里布嘴里。

看到塔里布吃了一口之后,塞尔柱克又往后面跑,去喂他的母亲、姑姑、弟弟和妹妹们,从始至终,他自己就只忍不住吃了一口而已。

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威风的塔里布,涕泪四流。石国城总督阿米尔嫉妒的看着塔里布,又看了看塞尔柱克的背影,突然长叹一声。

这一幕,阴十四郎也忍不住动容了,他看着塔里布,有些感慨的说道:

“想不到,贼窝里竟然还出了一个麒麟儿,或许你们克里克部,以后的日子不是那么难过。”

队伍到了河西行省衙门前就停了下来,过了凉州,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原腹地。

按制,神射镇这种边军到了这里,就要将甲胄、强弓硬弩寄存到河西防御使衙门的武库中,他们只能携带横刀等简单武器。

至于继续押送的任务,就要在这里等着河西防御使派卫所军负责了。

七娘脸上升起了几朵一看就不正常的红晕,人已经牙关咬紧,还伴随着一阵阵的抽搐,已经事实上高烧惊厥了。

郭婤儿就这么跪在署衙门口,眼中满是绝望,自不度寨到凉州,足足一千七百里,她实在坚持不住了,转而指着郭广义,咬牙切齿的说道:

“阴校尉,为了此贼的叛乱,白公在怛罗斯尽杀李国守全族三千口,郭贼全家百三十口。

碎叶加上怛罗斯共二十七万人,牵扯其中的六万人已经一体斩绝,鸡犬不留了。

所有人都为他们的不坚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奴也当死,但七娘年方七岁,就不能活下去吗?就算没入教坊司,也当为她治病啊!”

阴十四郎沉默了片刻,“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雷霆雨露,皆出于上,谁死谁活,圣人自有裁决。”

说着,阴十四郎将手,指向了远处正奔驰而来,插着象征皇帝私人信使之银白底金日小旗的使者。

来人是挂名锦衣亲卫大将军,但从来不管什么事的索固德。

他是归义军第四代节度使索勋的孙子,一向是在东京的帮着皇帝管理琼林书院也就是皇家图书馆的,没想到此刻竟然作为天使来了。

不过马上,阴十四郎就明白为什么了,因为在索固德身后的肩舆上,还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妪。

这老妇人不是别人,正是索固德的姑母,张圣人的表姑母索氏。

自桓祖定皇帝张义潮的最后一个子嗣,女儿张李氏于七年前去世之后,快八十岁的索氏作为张义潮的亲外孙女,就是张义潮第三代子孙中唯一还活着,唯一见过张义潮的老祥瑞了。

她这种身份,要是出行的话,就是皇帝也要亲扶着肩舆表示尊重,阴十四郎作为归义军的一份子,当然知道轻重,他三步两步就跑上前去施礼问安。

索氏身体很好,自然嘛,张家如今出了个圣主,马上就要一统天下,索氏从归义军自相残杀的苦难中走来,看到现在的兴盛,就算本来只能活七十岁,现在也能因为心情舒畅活个八九十岁。

索固德和索氏,是受了郭天策的委托来的,因为郭天策的儿子与索固德的孙女定了亲,所以郭天策才能请得动索氏。

鸡皮鹤发的索氏缓缓上前,在郭婤儿眼中,这仿佛就是来拯救他的神明一般。

索氏上看下看,“倒还真是个厉害的主,娇滴滴的人儿,用脚走了一万里还没曝尸荒野,跟我那十四姨,到真有几分相似。”

索氏口中的十四姨,就是七年前去世的张李氏,李存惠的曾祖母。

这位可不是个简单人,六十年前,她杀了索氏的父亲索勋,帮侄子张承奉夺回家业。

然后又跟几个儿子企图霸占归义军节度使的位置,最后又被张承奉反杀,四个儿子只留下了一个。

看看,关于背叛与杀戮,归义军自张义潮后,不说是轻车熟路,那也算得上丧心病狂了。

“请老祖救此女一命!”郭婤儿以头杵地却把七娘高高举起。

索氏点了点头,一旁跟随的医士就把七娘接了过去,半晌低声说道:“邪风入体,病入膏肓,能不能活,就看她的命了。”

高热惊厥,哪怕就是在后世也是很危险的,在此时,确实是只能看命了。

索氏点了点头,“这也算死过一次了,若是能活,那就是天意。”

随后她看向了郭婤儿,“汝如此有恒心,怎回落到这种地步?”

郭婤儿再磕一个头,鲜血从额头上滚滚而落,“两岁丧母,八岁丧父,兄鄙嫂贪,处群狼环伺之中哪能自主,只恨未早死。”

“唉!”索氏长叹一口气,“你阿姊为了你,干冒风险。你侄为了你,流放逻些。日后可要好好报答他们啊!”

郭婤儿听闻索氏这么说,泪如雨下,随即紧绷的神经陡然松懈,身体一软,直接就瘫倒在了地上。

正在此时,外面喧闹大作,有人来报:“祖奶奶,逻些的赞普到了。”

所有人都猛地看向远方,吐蕃赞普啊!

对于此时的中原,特别是河西陇右人来说,那可是恍若九天之上,曾经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来的存在!

索氏先是一惊,随后勃然大怒,她这个年纪,经历过张淮深时代的人,对于赞普可没什么好印象,因而大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