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年仅八岁的爱德华无声无息地躺在母亲卧室的长沙发上, 胸口还摆放着一张折好的馨香信纸。而他的亲生母亲则奄奄一息地横倒在门口的位置,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儿子所在的位置,就好似一位虔诚又狂热的守护者。

裴湘没理会见到她出现后忽然情绪激动的维尔福夫人。她径直来到爱德华身边并迅速帮他做了检查, 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随身携带的救命良药喂进孩子的口中, 又不停地给沙发上危在旦夕的孩子按压周身重要穴位……

十几分钟后, 忙得满头大汗的裴湘终于松了半口气。

她庆幸地想着,还好自己闯进来时距离爱德华服用毒药的时间并不算太久, 再加上维尔福夫人给儿子服用的毒药剂量不大, 这才能够险之又险地从死神的手中夺回孩子的半条命来!

之所以说是半条命,是因为此时的爱德华并没有真正脱离生命危险, 他仍然有随时停止心跳的危险。

“我刚刚喂给爱德华的解毒药丸并不算完全对症, 只能帮他清除身体里的一部分毒性。所以,我得尽快给他配置专门的解药。”裴湘转头打量着不远处正在使劲儿瞪着这边的维尔福夫人,蹙眉暗忖, “最好的办法是把爱德华带去隔壁小楼里进行救治,那边的医疗器械和基础药剂都很齐全。但是,这孩子的情况还不算稳定,所以暂时不宜移动……可如果把他留在这里……”

裴湘起身走到维尔福夫人身边, 蹲下来给她做了一番检查。随后,裴湘确认这个僵直倒地的女人中毒已深, 虽然看起来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清醒神智, 但实际上,她已经没救了。也就是说, 倘若裴湘暂时离开这里去给爱德华配置解药, 这个女人是绝对无法挣扎着起身再给儿子下毒的——除非魔鬼附身。

在查明了维尔福夫人的身体状况后, 裴湘就准备离开这里去瓦朗蒂娜的卧室, 那个空房间里有通往隔壁小楼的暗门。

“……你……别走!”声音嘶哑的维尔福夫人艰难地伸出了痉挛着的手,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问道,“爱德华他……怎么样了?”

裴湘急着救人,原本并没有和维尔福夫人聊天交流的耐心。不过,当她瞥见维尔福夫人手中的空药剂瓶后,还是出声回答了她的问题:

“爱德华的情况比较糟糕。但只要不再出意外状况,我就能把他救下来。当然,活下来的爱德华会不会完全康复,就得看他的运气了。维尔福夫人,你一共给爱德华用了几滴这种毒药?告诉我一个准确数值,这样更有利于我给爱德华配置解药。”

“不、不用你救……”维尔福夫人声音虚弱异常,但神色却非常坚定,而且还是一种充满偏执的坚定,“我是母亲,一个好母亲,我要、要一直陪着心爱的孩子,你不、不能分开……我和我的儿子。”

闻言,裴湘冷冷地挑了挑眉,随即用一种同样充满了偏执情绪的语调答复维尔福夫人:

“不行的,夫人,我一定要救活你的儿子,就像我救活了瓦朗蒂娜一样。夫人,他们姐弟两个都活下来了,未来一定会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的,你说是不是?”

骤然间得知继女瓦朗蒂娜还活着的真相,维尔福夫人瞳孔一缩。也许是出于临死之人的直觉,她十分肯定面前的这个神秘神甫说的是真话,他救活了瓦朗蒂娜,此时又坚持要把她最爱的爱德华带离她的身边。

“你不能……”

“我说到做到,夫人。我保证,你最爱的孩子绝对不会和你一起离开的,他还需要继续活在这个弱肉强食、人心叵测的人间。”

裴湘尽量模仿维尔福夫人的思维逻辑,温声细语地劝说道:

“如果你真的爱他担心爱德华,就告诉我你给他服用了几滴毒药。维尔福夫人,失去了你的保护之后,如果再没有一副健康身体,爱德华以后一定会吃很多很多苦的。那么,你之前为他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呵,谁都不会认为你是一名好母亲的。这样一来,你这一生还有什么价值呢?”

“……求你,保护……爱德华,我、我只给他用了两滴半,还有一匙迷药,剩下的,我都自己服用了。”

“希望你说的是实话。”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裴湘朝着维尔福夫人点了点头,就打算起身离开了。

“保护……保护爱德华,求你,神甫先生!天主、天主在看着这一切呢,是你、你让我的儿子离开了母亲的保护,就得、就得负责到底!”

裴湘直视着维尔福夫人死死盯着自己的执拗双眼,坦然又坚决地摇了摇头,完全不想配合维尔福夫人的奇怪思考方式。

“那不是我的责任。”

——没听说哪个医生救人之后还要养病人一辈子的。

被拒绝的维尔福夫人焦急地“啊”了一声,又艰难地喘了几口气。她喉咙里溢出悲切凄苦的呜咽声,发青肿胀的面孔微微扭曲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走到生命尽头。

“求你,我愿意用一切交换。我、我不信任维尔福先生……从来不信……没有了母亲,那孩子怎么会幸福呢?他的父亲多冷酷啊!维尔福呵,他为什么从来不审判他自己……呵!”

听到维尔福夫人对她丈夫的控诉,裴湘眸光微闪,心底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思绪飞转间,她试探着对维尔福夫人说道:

“如果爱德华的父亲和亲人真的不管他了,我保证会给你的儿子提供一个相对富足安全的成长环境。作为交换,我之后会借用你的身份做一件事,也会推迟你的葬礼,可以吗?”

“……好,去用吧。”维尔夫人努力张着嘴急促地呼吸着,也许她并不满意裴湘的提议,但她已经没有充足的谈判时间了,“我同意。”

话音刚落,维尔福夫人的胸腔里就传出了一阵细微的咯噔声,紧接着,她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去的维尔福夫人始终没有闭上双眼,而是抻着僵硬的脖子直愣愣地盯着沙发的位置,唇边凝固着一丝扭曲的微笑。

裴湘沉默了一瞬,旋即捡起地上的空药瓶,又返回去再次检查了一遍爱德华的身体状况。随后,她就头也不回地朝着瓦朗蒂娜的卧室跑去了。

“我得抓紧时间给爱德华调制解药。”

而就在维尔福府内上演着这一幕幕恩怨情仇的时候,关于逃犯贝内代托的审判也发生了一起戏剧性的转折。

所谓的转折,并不是指这个贝内代托是被冤枉的,或者他比已知的还罪大恶极,而是贝内代托的身份再次有了出人意料的变化。

上一次,在唐格拉尔家的订婚典礼上,这个长相俊俏的年轻人从意大利古老贵族后裔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变成了出生贫穷小渔村的逃犯贝内代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