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可战胜(第2/2页)

很快,她快要生产了,再也没去过小姑娘的村子。

她生下自己孩子的那一晚,下了瓢泼一般的大雨,村子里接生的婆婆不在,小姐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求男人去隔壁村请接生婆。

男人披了蓑衣,在鬼魅一般的夜色中,出门不到五分钟就打了退堂鼓,他脚步虚滑了一下,心惊肉跳回了家,期期艾艾说,下了暴雨,山路不好走,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他说:“你再坚持坚持,天一亮我就去。”

小姐撕心裂肺地痛哭,除了生产的阵痛,还有莫大的悲哀。

雷电炸响,在忽明忽暗的雨夜中,小姑娘卷着裤管,背着猫咪,啪嗒打开了女人的窗子,她灵活地从窗口跳进来,抬手抚摸了一下女人的肚子,她拧着眉,呢喃道:“他不爱你。”

女人悲哀地笑着,她早就不奢求爱不爱了。

她在剧痛中忍不住担忧地问:“你怎么大半夜乱跑。”

小姑娘露出一个单纯的笑:“你是我的信徒,我会保护你的。”

女人神情陷入恍惚,意识迷乱了不知道多久,再醒过来的时候,孩子躺在她身边,窗外晨光从窗户透进来,小姑娘捧着脸坐在窗边的长凳上,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外面窗户上的两只小鸟。

两只小鸟叽叽喳喳,互相凑头像是在聊天。

晨光给小姑娘镀了一层金边。

女人虚弱地睁开眼,问:“昨晚是你帮了我吧?”

小姑娘点点头:“你的丈夫是个坏人。”

女人苦笑:“是我遇人不淑。”

“你想离开这里吗?”

贫穷落后的小村庄,而她的家在千里外,和父母决裂后亲情似乎也被自己亲手斩断了,外面到处是战乱,她能去哪里呢?

她还能回去吗?

女人犹豫

着,抿着唇,拳头攥得死紧。

小姑娘说:“按理说我不能插手你们的事,我也不能离开衍城,所以我无法直接带你回家,也没有很多钱给你,但你如果要离开,我可以保证你一路顺遂,也不会有任何人可以追上你、阻止你。”

女人吞咽了口唾沫。

小姑娘又问了句一次:“你想离开吗?”

“想。”女人回答。

她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这个村庄,小姑娘告诉她要走哪一条路,路上会遇到什么人,可以对谁求助,到什么时间和地点搭乘什么样的交通工具……

她完全按照小姑娘的指引离开了这里。

她终于回到了家。

父母仍然爱着她,既恨她不听话,但也不忍心苛责她,她的余生在父母家里度过了一个幸福的晚年。

她在晚年的时候还回归过衍城,去神龛前上了香。

只是没有再遇见那个“神明”一般的小姑娘。

小姐离开的那天,男人也见到了小姑娘,小姑娘坐在院子里的水井边洗脚,猫咪趴在她的身边,诡异的竖瞳紧缩成一条窄窄的线。

男人绝望地问:“你把我老婆和孩子弄去哪里了?”

他昨晚,亲眼看到这个小姑娘在他妻子的房间。

然后一大早老婆和孩子就不见了。

一个刚生产的孕妇,怎么可能连孩子都消失不见。

可他找遍了房间,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小姑娘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迷茫地说:“可是你又不爱她。”

男人愤怒地说:“是她告诉你的吧?我不爱她会千里迢迢带她回来,会为了她吃苦受累,什么都愿意做?”

小姑娘撇撇嘴,似乎是不大认同:“我父亲对我母亲,才是什么都愿意做,可他们还是不能在一起,你又凭什么?”

小姑娘似乎在一瞬间变了样子,天空在一刹那乌云密布,云层低垂,压迫感十足,这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孩,浑身骤然腾起黑灰色的火焰,巨大的翅膀从她背后舒展开,她整个人膨胀数倍,整个人如同邪神降世,金色的符文遍布她全身,她低下头,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该死。”

她手指轻点他

额头,留下一个猫爪一般的印记。

她近乎天真地说:“本来是为了父亲和母亲才学的,便宜你了。”

爱神的印记,它会让爱意涌动,热情翻涌,所有混沌的朦胧的好感无处躲藏,会让相爱的人更相爱。

但也会让虚假和谎言变成烧灼灵魂的印记,日日夜夜,无休无止。

男人既不爱小姐,也不爱妻子,印记烙下的那一刻,就瞬间变成一缕黑灰的火焰灼伤了他,他手指奋力地去挠抓,可无济于事。

他没多久就疯了,消失在村子,不知所踪。

男人的发妻在男人消失后生下了一个孩子,因为家境贫寒,又遇饥荒,那孩子差点饿死。

一个黑猫每天会跑来家里,有时候叼来几颗山果,有时候叼来一只野兔野鸟。

女人和孩子终于挺了过来。

那时候,山里流传着爱神的传说。

说爱神庇护相爱的男女、女人、孩子。

如果背叛爱和婚姻,残害妇女和儿童,是会被黑猫咬断脖子,扔进断头崖的。

以至于有一阵,决定厮守终身的男女,都会去断头崖上,对着爱神和猫咪起誓,宣誓永远相爱,永不背叛。

而桑元正就是那个差点饿死的孩子的后代。

青年说的因果,便是这一遭。

而他的太爷爷,也并没有疯,有一天,一个仙人村的男人找上他,告诉了他一个洛神——也就是爱神的秘密。

那就是,她是个罪神,很多很多年前,要被诛杀的六道外的怪物。

她本来已经没有灵体也没有神相了,是仙人村数万年的供奉让她重塑了法身,她才能在三界游走。

只要毁掉神像,再毁掉信仰,直到没有一个人再供奉她,她很快就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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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寻下楼去找景春,看见她的一瞬间,紧紧拥抱住她。

他沉默地把下巴搁在景春的肩上,脸上满是沉重和疲惫。

“所以他毁掉了神像,也毁掉了信仰吗?”刚刚,他问桑元正。

桑元正苦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毁掉了,但是他发现,有好几尊神像。而且越是被摧毁,越是被信服。他发现,即便在她最虚弱的时候打散她的神相,她依旧无坚不摧,仿佛不可战胜。”

桑寻很想说些什么,可脑子里很乱,喉咙也发堵,只好就那么抱住她。

突然,一只黑猫凭空出现,猫咪一爪子把俩人薅开,皱着眉说:“你俩别亲热了,快去管管,桑洛跟一个红毛互殴俩小时了,没完没了的。”

富贵儿从猫咪头上探出脑袋,疯狂点头。

那表情分明写着:玛德,好踏马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