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要你活

“找到了。”姜也镇定地从背包里取出装着内脏的塑料袋,打开袋口,“你数一数。”

施医生用血淋淋的手一个一个数着,“一个、两个、三个……”

姜也趁她在数内脏,从旁边的考生尸体胸口挖出心脏。

“还少一个心脏……”怪物转过头来,眯着眼睛阴笑,“你输了。”

“谁说少了一个心脏,”姜也举起鲜血淋漓的心脏,递到她面前,“这不是吗?”

施医生盯着姜也手里的心脏,嬉笑道:“你骗我,你输了。阿泽……你要回到妈妈肚子里……”

姜也打断她,道:“我没有骗你,这颗心脏是从你肚子里偷出来的。你把心脏藏在你的肚子里,不是么?”

“你怎么知道?”施医生的脸庞因为惊异而扭曲,看起来无比恐怖,她尖叫着,“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不信么?你检查一下自己的肚子,看看心脏还在不在。”姜也道。

施医生茫然了片刻,真的低下头,扒开自己的肚子,把里面藏的内脏全部翻了出来。许多血淋淋的脏器倾倒在地,同时倒出来的还有漆黑的粘稠流体,正如那些她吐在医院各处的呕吐物一般,散发着逼人的恶臭。她自己的内脏、别的尸体的内脏,还有李妙妙的内脏混在一起,所有脏器都被这又臭又黑的东西粘得脏兮兮的。

施医生低头嗅了嗅,准确无误地找出了李妙妙的心脏,“心脏在这儿。”

她仰起头,迎上姜也当头给她的一枪。纵然打不烂她铁甲似的脸庞,子弹的冲击力也让她蹬蹬后退了几步。趁这机会,姜也迅速拿回李妙妙的心脏,捞起塑料袋,就地一滚躲开暴怒怪物挥过来的尖利手爪,抓住李妙妙的尸袋扛在肩上,飞也似的朝走廊的另一头狂奔。

背包和安全箱没空拿了,落在了导诊台。背包被怪物一脚踩了个稀巴烂,里面的山楂糕都烂做了黏糊糊的一团。怪物追逐着姜也,像个影子似的阴魂不散。幸亏她是个畸变的异形怪,不似那些鬼魂类的异常生物似的可以闪现,姜也凭借自己闪电般的冲刺速度勉强不被她追上。可耐力在消耗,尤其身上还扛了个李妙妙,姜也的速度在急速下降。

“阿泽……你骗我……”怪物嘶吼着,“你不要妈妈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怪物猛然往前一跃,钢铁般的指爪在姜也后背挖出四条深可见骨的伤痕。姜也背后火辣辣地疼,差点跌倒在地,鲜血浸透了他的白色短袖,他整个人顿时成了个血人。跑动牵动着他后背的伤,他仿佛浸在火焰里炙烤,痛得几乎眼前一黑。

不能被追上,决不能被追上。

可是他真的没力气了,逃不过去了。

脑海中一缕思绪电光火石般一闪,他下意识喊出了一个名字。旁边的手术室忽然打开了门,一只修长洁白的手伸出来,把他拽进了门里。他摔倒在地,看见靳非泽居高临下看着他。靳非泽把手术室的门关上反锁,施医生炮弹一般撞在门上。

门被敲得砰砰响,仿佛要倒下来,外头的施医生凄厉地尖叫:“你是我的儿子,你怎么能抛下我?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靳非泽充耳不闻,推来病床卡住门,蹲在姜也身边,端详他浑身血的可怜惨样。

“惊喜么?你呼唤我,我就出现了。”靳非泽笑道。

“我什么时候呼唤过你?”姜也皱眉。

“你忘了?”靳非泽歪头看他,“你刚刚大喊我的名字,叫得好无助。”

姜也挣扎着坐起身,强忍背上的疼痛,拉开尸袋的拉链。白炽灯下,李妙妙的脸苍白如纸,嘴唇也没有血色,一看便是个完完全全的死人了。她是聒噪的性子,从小到大总在姜也耳边叽叽喳喳,麻雀似的没个停,姜也以前很烦她,可现在她忽然安静下来了,姜也心里又十分难过。

胸口很疼,比受伤的后背还要疼,仿佛被谁攫住了心脏,死死地掐着,疼得要沁出血来。

“我找齐了妙妙的内脏。”他哑声道。

靳非泽却道:“可是你把我的山楂糕和遥控器都弄丢了。”他的笑容没有温度,“怎么办小也,我不想救她了。”

他饶有兴致地等待着姜也的暴怒和绝望,像看电影一样期待着接下来的高潮。人生这么无聊,玩弄别人是他为数不多能够享受的事,而玩弄姜也更让他乐在其中。他欣赏他的愤怒,他的失控,他真想知道向来冷冰冰看着他的姜也低声下气哀求他是什么样子。

“求我吧小也,像只乞食的猫一样求我,”他轻轻地笑,“说不定我会心软。”

出乎意料,姜也什么也没做,没有悲愤,没有暴怒,也没有乞求。他沉默地抚了抚李妙妙冰冷的额头,静静地落泪。他的泪像剔透的玻璃珠,砸在地砖上,碎成千万片。明明是极轻极轻的响声,靳非泽却好像清晰地听见了他眼泪碎裂的声音。

姜也轻声说:“别骗我了,靳非泽。你根本没有办法救她,你只是想耍我,报复我。当初你能活过来是因为江燃给了你低活度的太岁肉,你并没有那种东西,对么?”

“咦,”靳非泽注视着他,漆黑的眸子里略有讶异的神采,“你知道?”

“是,我知道。”姜也自嘲似的笑了笑,“张嶷说你是个混蛋,让我不要信你。我当然知道你有多坏,可还是忍不住相信,因为相信你才有救回她的希望。人要活着,总得相信一些谎言。”

靳非泽揶揄地笑,“可惜谎言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姜也,你不怪我么?”

“怪你又有什么意义?”姜也低头看自己的手心,“做错的是我。我不应该查我妈的事,不应该不听爸的劝告。我本来应该报一个普通的学校,当一个普通的学生,做和别人一样的事,每天上课下课,有时候还要去给妙妙开家长会,这样的话妙妙就不会死。妙妙之前就劝过我放弃,我不听,才害了她。你只不过是骗人而已,而我才是害她的罪魁祸首。”

姜也蹒跚地站起身,从手术台上取来针线,把李妙妙的内脏一样样放回她空荡荡的腹腔,然后把伤口缝好。做完这一切,姜也的头已经有些晕了。他知道自己失血太多,在休克的边缘。

他把妙妙平放在地上,为她整理被血黏住的刘海,摆正她的兔兔小发卡和小挎包,抚平她破碎的衣摆。她爱漂亮,每天揣一把小镜子和小梳子,随时随地整理刘海,姜也不希望她走的时候蓬头垢面。

怪物在门口锲而不舍地敲着门,姜也却一点儿也不慌张了。他的眼眸是死水一般的平静,仿佛任何事都无法再惊动里面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