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两位特殊的人证(第3/6页)

韩侂胄粗略看了一遍供状,朝袁朗斜了一眼。他没看出袁朗身上有任何外伤,可见赵之杰审问时并未用刑逼供,袁朗又没有喊冤叫屈,反而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一副早已认罪的样子,由此可见,赵之杰所查只怕都是事实,杀害虫娘的凶手就是这个袁朗。韩侂胄原本想查实完颜良弼杀人之罪,到头来完颜良弼不是凶手不说,反倒让赵之杰破了此案,还是当着这么多临安百姓的面,此事必然迅速传遍全城,不消数日便将遍传各州府,说不定还会传到金、夏、大理等国。想到这里,他脸色愈加难看。

赵师睪暗暗摇了摇头,最初是他向韩侂胄保证此案真凶就是完颜良弼,韩侂胄这才会禀明圣上,想借着此案大做文章,可如今查出来完颜良弼不是凶手,破案的还是金国正使,韩侂胄事后必会追责,他如何交代?他不清楚韩侂胄有何打算,不敢擅作主张,等着韩侂胄示意。

却听韩侂胄道:“赵知府,还不快将凶手拿下。”

赵师睪这才道:“来人啊,将凶犯袁朗拿下,打入司理狱,听候处置!”

韦应奎立刻带领几个差役,去到袁朗跟前。完颜良弼冷笑一声,在袁朗后背上一推,任由府衙差役将袁朗押走了。

公堂外的围观人群得知西湖沉尸案的真相,免不了对袁朗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议论纷起。

当着这么多宋人百姓的面,赵之杰破了西湖沉尸案,将公堂上的赵师睪、韦应奎、宋慈等宋人官员全都比了下去。他面带微笑,道:“韩太师、赵知府,西湖沉尸案已经告破,本使也该启程北归了,告辞!”这一次他没有再行礼,而是两袖一挥,便要负手而去。

“赵正使请留步。”宋慈的声音忽然在这时响起。

“宋提刑还有何事?”赵之杰回头道。

“西湖沉尸一案,赵正使是于昨夜破案,我也正好于昨夜破案,”宋慈道,“只是我所查到的真相,与赵正使略有不同。”

“哦?”赵之杰道,“有何不同?”

“袁朗虽是凶手,”宋慈摇头道,“却也不是凶手。”

此话一出,韩侂胄神色微动,赵师睪愣住了神,原本要将袁朗押往司理狱的韦应奎停了下来,公堂外议论纷纷的围观百姓则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一次赵之杰不只是回头,连身子也转了回来,道:“宋提刑这话,本使听不大明白。”

“此案要说明白,只怕费时颇多,恐要耽误赵正使启程北归了。”

赵之杰原定于巳午之交启程,道:“时候尚早,本使愿闻其详。”

“既然赵正使这么说了,”韩侂胄道,“宋慈,你查到了什么真相,只管当众说来。”

宋慈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宋慈领命。”环看公堂内外众人,徐徐说道:“西湖沉尸案牵连甚广,关于此案的种种因由,还要从六年前说起。”

宋慈开头的这句话,便让赵之杰皱起了眉头。

只听宋慈道:“六年前,池州御前诸军副都统制虫达叛投金国,罪及全家,他有一对孪生女儿,姐姐名叫虫惜,被罚为奴,妹妹名叫虫怜,被罚为妓,也就是本案中被发现沉尸于西湖的虫娘。此案死者虽是虫娘,源头却在她的姐姐那里。她姐姐虫惜,原在礼部侍郎兼刑部侍郎史弥远史大人家中为婢,后来韩太师广纳姬妾,史大人便在半年前将虫惜送给了韩太师。”他看向韩侂胄,“虫惜容貌可嘉,韩太师一开始对她很是宠爱,甚至有意纳她为姬妾,却因得知她是叛将虫达之女,对她生厌,仍只让她做婢女。再后来,便是这位韩公子,见虫惜貌美,偷偷与之私通,竟致珠胎暗结,又怕韩太师责怪,于是包下望湖客邸,将虫惜藏匿在望湖客邸的听水房,要虫惜将腹中胎儿打掉。可虫惜非但不肯,反而要韩公子给个名分。”

宋慈一上来的这番话,并未揭示虫娘被杀之谜,而是把矛头直指韩侂胄和韩?,尤其是广纳姬妾和珠胎暗结等语,就如一根根芒刺,刺得韩侂胄和韩?脸色骤变。宋慈却丝毫不加掩饰,继续往下道:“腊月十四日夜里,韩公子约同史大人的公子史宽之,招揽了几个角妓,一起在望湖客邸饮酒作乐。酒酣之后,韩公子去到听水房,逼虫惜喝药打胎,虫惜不肯喝,两人之间发生了争执。韩公子趁着酒劲,一怒之下,用房中花口瓶将虫惜击倒在地,又用花口瓶的碎片捅刺虫惜腹部,致虫惜丧命。这杀人的一幕,却被当晚到望湖客邸作陪的角妓月娘看见了。月娘惊慌失措地逃跑,被韩公子派家丁追赶,最终在苏堤被追上,推搡之中失足落水,溺死在西湖之中。一夜之间,两条人命,皆是害于韩公子之手。”

韩?越听越怒,道:“宋慈,你个驴球的,这些事早就证实是你栽赃诬陷,现下又拿出来说事。你难道忘了,昨天你是怎么被打入府衙大牢的?别以为你有圣旨在,我就不敢……”

韩?出言不逊,话语中提及圣旨,等同于提到了皇帝,这是公然对皇帝不敬。韩侂胄一拍椅子扶手,韩?知道说错了话,忙住了口。

宋慈却是语气淡然:“韩公子不必动怒,这些事是从夏无羁,还有你的家丁马墨口中说出来的,是不是栽赃诬陷,眼下未可知之,但这番话确实有不少可疑之处。”他看了看公堂内外众人,“试想虫惜怀上了韩公子的孩子,不过想图个名分而已,与韩公子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据夏无羁所言,本月初四夜里,韩公子将虫娘抓上丰乐楼后,曾对虫娘提及她的姐姐虫惜,言语中带有莫大恨意,原来他之所以处处与虫娘为难,只是因为他发现虫娘与虫惜长得太过相像,是一对姐妹,于是迁怒于虫娘。韩公子为何对虫惜怀有这么深的恨意呢?难道仅仅是因为虫惜想要一个名分吗?”

“那是为何?”赵之杰出声问道。

“那是因为,虫惜的的确确想要一个名分,却不是韩公子的名分,”宋慈目光一转,落在韩侂胄身上,“而是韩太师的名分。”

此言一出,公堂上各人都是神色一惊。

“众所周知,韩太师并无亲生子嗣,韩公子虽是韩太师独子,却是早年收养的义子。世上之人,谁不看重香火之继?寻常贩夫走卒尚以无后为大,更别说身居高位的韩太师。这两年韩太师多纳姬妾,其意如何,不言自明。虫惜进入韩府,一开始是深受韩太师宠爱的,倘若她肚中所怀,不是韩公子的孩子,而是韩太师的子嗣呢?韩太师若有亲生子嗣,韩公子在韩家的地位,只怕就要另当别论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韩?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