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黑白琴键

陶竹清了清嗓子,“呐呐呐呐”唱了一段。

她唱完,眼巴巴等着蒋俞白找谱子把她唱的歌出来,但蒋俞白还以为她在清嗓子,手搭在琴上,等着她正式哼歌。

俩人四目相对,等了一会儿看对方都没动作,才察觉对方的真正意图——一个不小心拆了对方的台,另一个下不了台,一时间说不上来谁更尴尬。

幸亏陶竹反应快,率先打破沉默,坐在长椅上又重新哼了一遍。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唱歌没调,心里是一个曲子,哼出来的就成了另一首,等哼完自己都找不到心里的调了。

蒋俞白的眉心拧成了麻花,一开始他在想或许这首是新流行的歌,他根本就没听过,直到他抓到她曲子里难得在调子上的两个连音。

男人的指尖落在黑白琴键上。

口风琴发声原理特殊,琴键并没有因为他落指而发出声音,蒋俞白手没停,发出一个指令性单音节:“吹。”

陶竹拿起管子,往口风琴里吹气。

悠扬的韵律在这一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如流水般流淌。

在熟悉的曲调里,陶竹想起了这首音乐的歌词。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男人的手指很长,手掌完全打开的时候拇指与小指的跨度几乎能横跨她的琴,弹指间温柔细腻,像春风拂过细腻的风铃花瓣,和他平时不噎死人不会说话的风格截然相反。

小小的琴在长椅上轻微震动,陶竹坐在上面,能感受到肌肤微妙的起伏。

他没有谱子,陶竹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弹出来,好奇又崇拜地盯着他在琴键上跃动的手。

她看的正认真,猝不及防被他扯起食指,放到琴键上。

她惊了一瞬,便任由他拽着。因为她发现他在用她的手弹主旋律,另一只手给她和弦。

本就靠近的距离,又有了温度的传导,陶竹的心一下子就乱了,可蒋俞白除了拿她手的那一下,其他时候始终心无旁骛地垂眼看着琴键,世间的一切纷扰都像与他无关。

他说了教她,就真的是教她。

他指尖微凉,牵着她的一根手指,完整地弹了一句歌词。

陶竹弹的那一句是,“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

……

花香和草地的气息在傍晚的空气中弥漫,陶竹的脸烫了又降下温度。

浇过水的花园没多久起了小蚊虫,他们便没在外面呆太久。

她收好琴,跟在蒋俞白后面也进了屋。

平时蒋俞白上班,陶竹上学,两人很少接触,就算偶尔在家里见到不打招呼也是常事,唯独今天,陶竹热情得有点反常。

她连琴都没来得及放回去,摆在房间门口就又回来接着聊:“俞白哥,你现在工作很忙吗?”

蒋俞白语气平直,有种似有如无的嘲讽:“不忙,做一休一。”

陶竹明白,这就是老板的作风,不会像网上那种九九六早出晚归,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这工作还挺好。”

“做一个月休一天。”

“?”陶竹脑子里闪过一个巨大的问号,小碎步加速捣腾:“俞白哥你是在果汁厂吗???”

他家的果汁厂起码从她初二那年在开,按说如果能运营到现在应该已经一切平稳了,怎么还会这么忙啊?

蒋俞白的眼神沉了几分。

陶竹不知道,对于蒋家现在的阶层来说,打探产业是行业大忌,只不过因为问的人是她,他的情绪很快又收敛,勾唇笑了下:“小姑娘问题还挺多。”

问问题的时候陶竹真没多想,但因为跟他离得近,又是仰视的角度,他表情变化的小动作在陶竹看来很明显,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问了逾距的问题,但她没做声。

她把眼睛瞪的更大了些,让自己看起来更懵懂,蒋俞白果然也信以为真,以为她没察觉到他的疏离。

人长大是会变的,哪怕是曾经最亲密的朋友,也会变得疏远,更何况他们曾经也远没有到达“亲密”的程度。

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假装没感觉到他的防备,是不希望他有种她“长大了,已经懂得很多事”的感觉。

从很多个层面来说,陶竹都不希望和蒋俞白疏远,更不希望被他防备。

幸好初识年少,她有一道天然的信任优势,装起傻来更容易获取信任。

为了进一步达成扮猪吃老虎的目的,陶竹故意问了一个蠢问题:“俞白哥,你以前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是不是每天都能碰到好多外国人?”

蒋俞白单手抄兜,垂着眼皮睨了她一眼:“在那,我才是外国人。”

呃……

好像也是。

说话间,两人走到餐厅外面,除了刚到北京的那天晚上陶竹和他们一起在这里吃了晚饭之外,其他时候她都没来过这里,她看了一眼蒋俞白的神色,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却仍主动说:“俞白哥我回去吃饭了。”

“嗯?”蒋俞白前脚迈进餐厅,后脚站定,扫了一眼餐厅,“在这吃吧。”

陶竹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刚才连琴都顾不得放回房间跟着他,就是为了自然地跟着他一起吃饭,但到了此刻,她却又问:“可以吗?”

细胳膊细腿的,浑身没二两肉,蒋俞白看了眼满桌的菜:“不差你这几口饭。”

时隔一个月,陶竹又一次坐在餐厅里。

刚好这次许婉楼不在,除了他们俩就还有蒋禾,环境对陶竹来说更放松。

人来齐,蒋禾不等人张罗就动上了筷子,看见陶竹他不多问,只看向蒋俞白:“她是?”

一起吃饭那天他见过,看来是没往心里去,蒋俞白懒得搭理他。

蒋禾也不自找没趣,见蒋俞白不说话,接着吃饭。

蒋俞白让人给陶竹准备了一副碗筷,想着她胆儿小,提前说了声:“今儿家里没别人,你不用拘着,随便吃。”

陶竹眼睛直溜溜盯着满桌的菜,没过脑子:“哦。”

“就跟你以前一样。”

这句话引走了陶竹的注意力,她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自己碗里:“你还记得我以前的样子?”

蒋俞白微微侧开头,像想起什么似的,忽地笑了:“记得,每次吃饭都跟刚掏猪似的。”

我靠!

陶竹差点站起来,条件反射似的:“死鱼肚白!”

蒋俞白没接话,餐厅忽然安静下来。

他没像以前那样跟她开玩笑,人就那么懒懒地往后椅子上一靠,视线慢悠悠地落在餐盘上。

倒是蒋禾,饭都顾不上吃了,满眼震惊地看向陶竹。

他了解蒋俞白,他那人虽然平时看上去总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儿,但实际上他那人的脾气真说不上多好,刚才那种外号,蒋禾敢说,敢当他面叫的人,到现在还没有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