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荐信

沈鹮曾将那本书中记载,论为杂谈,并不多信古老中融山为龙之沉睡之地的传闻,即便这世间有妖,可从未有人见过真龙。

她找不到沈清芜提过的传承结界,也没放弃隔三差五去中融山上采风吐纳,半个多月下来,的确有些不一般的发生了,不是发生在沈鹮身上,而是在霍引身上。

霍引的话变多了些。

只是多了一些,如以往只会三两个字往外蹦时不同,他偶尔也能说上一句完整的话来,且问题多了,好奇的事情也变的更多了。

这种改变未必与中融山有关,亦或是因为他的心的确藏在了隆京的某一处,而靠近了他的心脏,他的认知与意识也会逐渐回笼,终有一日会变成普通人的思维与交流方式。

好奇于霍引而言是件好事,他以往不会问,沈鹮总说:“你若不知,可以问我,我若知晓,必会答你。”

如今他倒是问了,只是问的方向偏古怪了些,叫沈鹮实在不懂要如何回答。

就好比小厮说了那么一大段邹大人的死因,他不问沈鹮“谁是邹大人?”也不问沈鹮“东孚在哪儿?”或是“鲛人为何物?”

偏偏问的是……何为冰火两重天。

何为冰火两重天呢?

沈鹮手中的勺子彻底捣碎了碗中碎冰,将融化的冰水与乳酪搅拌在一起,再喂到霍引的嘴里,避开了这个话题:“再吃些,都吃完。”

小厮本是与沈鹮闲聊邹大人之死,毕竟这些日子沈鹮也在向他打听隆京的事,且她是个难得不看低妖的御师,还是魏家出来的,小厮对她颇有好感,更想攀上沈鹮,日后也好有个仰仗,故而知无不言,凡是听过的,都说给她听。

眼下霍引提出问题,小厮以为沈鹮是女子,又是外来的,也不知一梦州中那些贵人间的玩儿法,本着好意提上两句,却险些将端茶饮下一口的沈鹮呛死。

他道:“火嘛,便是男女结合的□□,吻如火入喉,摸如火燎肤,至于做那就是大火冲体,再加上寒床一张,两样刺激……”

“咳咳咳——”沈鹮瞪了小厮一眼,心道隆京已这般开放?这种事是能随口拿来说的?

小厮怕得罪人,又变得有些局促了起来,就问:“贵人还想听什么?”

“上官家。”沈鹮抿嘴,问道:“此事既与上官家无关,上官家近来可有其他动静?”

“没有。”小厮摇头:“听说他们家的二小姐前段时间险些被人杀了,这段日子都在府上养伤,唉……要说上官家的两位小姐,一个可怜可恨像疯子,一个骄纵太过心狠手辣,这两人本月内先后都受了伤,难得安生。”

沈鹮想险些被人杀的,说的是上官茹了。

她以前在隆京没怎么听说过上官家,即便上官家为六大氏族之一,可毕竟是商贾人家,不被权贵看重,若非家中金银无数,也未必能在隆京有如今的地位。

但她知道上官清清是唯一的嫡女,那日朱袍御师却说,上官茹也是嫡女。

“上官家的大小姐是上官老爷的原配所出,可那时上官老爷便宠妾灭妻,原配夫人娘家没落,可因大小姐与魏家有婚约在,原配夫人在世时他们娘俩也还算好过,银钱不愁,吃喝不短。”小厮道:“但十年前隆京祸乱,上官老爷带着小妾躲进了地宫,上官夫人却被妖所害,唯有大小姐被她护在身下意外躲过一劫,从那之后她便性情大变,行事偏激。”

十年前万妖攻入皇城,的确在隆京滥杀无辜,上官家的地宫之大,不可能容不下一对母女,若不是上官老爷的刻意忽略,上官夫人也不会枉死。

上官清清的确可怜,从那之后便不受上官老爷重视,她舅舅在朝中不得势,只会谄媚上官家,帮不上她半分。后来上官夫人死了没一年,隆京稍安稳了些,上官老爷便扶妾室上位,二小姐上官茹也成了嫡女,上官清清在上官家除却她母亲留给她的一支护卫,便什么也不剩了。

她绑沈鹮的那一日,上官老爷对她拳打脚踢也不见她反抗还手,眸色阴沉,的确偏激,也的确有些可怜。

沈鹮记忆中的上官清清,只在芙蓉巷某个卖珠宝首饰的店铺里,于魏千屿的身后见过一面。

圆圆白白,娇娇软软,说话声音轻,很是乖巧。

与如今的上官清清对不上,可见厄运摧人性,命运折人骨。

若不是上官清清与魏千屿还有那一纸婚书在,她怕是早死在上官家的后宅里,便是想到了这一点,沈鹮也有些理解为何对方会在她入京的第一日便迫不及待将她绑走,想要把她杀了。

魏千屿如今是上官清清唯一的救命稻草,若魏千屿为了旁的女人悔婚,上官清清便毫无活路了。

“可上官家若看重上官茹,为何不让上官茹与魏千屿成亲?”沈鹮又问。

小厮一怔,抿了抿嘴没敢说,倒是账房偷摸听了半天,终是没忍住开口:“因那上官家的二小姐其生母是妖,二小姐今年十五,马上及笄,虽如今是人的模样,谁知今后会不会异变成妖?妖是这世上最卑贱的物种,魏家公子那可是嫡子,独子,怎会娶一个妖生的女儿。”

便是与上官家的婚约作废,魏家也不会要上官茹。

两个氏族结亲,一个是六大氏族之首,权势滔天,能力无双,一个是六大氏族之末,除却钱财一无是处,到眼前这一步还没推翻婚约,定是各取所需。

一个要名,一个要钱。

正说着,福卫楼外来人。

高大的身影遮住半边阳光,沈鹮、霍引、小厮与账房四人围在方桌旁一起嗑瓜子,同时抬头,瞧见了虎背蜂腰的郎擎,紫袍耀眼,引人侧目。

“沈御师。”郎擎跨入福卫楼,朝沈鹮拱了拱手。

沈鹮眨巴眼,哦了声回礼:“朗御师。”

郎擎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桌面上,眼神不动声色地瞥了霍引三次,定了定神,他道:“这是主子让我交给你的。”

沈鹮看向黄皮纸包的封皮,加盖金印,是一封来自蕴水楮州的荐信。

悬在沈鹮心中数十日的石头,此刻终于落地。

她呼出一口气,也不问魏千屿入京后去了哪儿,怎没见过人,甚至没听过他的消息,只连忙收了荐信,对郎擎道:“替我多谢魏公子。”

“主子说,隆京人脉复杂,不好将沈御师划分到任意阵营中,本想借着上官家的名让沈御师参加朝天会,却不曾想上官家竟冒犯了沈御师,此事主子会派人替沈御师出一口气。便还是从蕴水处调一封荐信来,路上耽搁,今日才到,让沈御师久等。”

“不久,不久,有就很好了。”沈鹮看向荐信上的沈昭昭三字,把荐信收入袖中才道:“上官家一事已了,就不麻烦魏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