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布道者(第2/2页)

包括前段时间我在《文艺报》上发表的那篇文章,大家应该有所耳闻,赞同者、批评者皆有,而在批评者当中有一波人所持的观点就是,他们认为马原和于华,准确点来说就是马原,他写的东西压根不能称之为小说,都是我为了给《当代》和我自己塑造一种权威形象而硬推出来的四不像。

可能包括很多在场的同学们,在初看马原的作品时,也会因为陷入他的叙事陷阱而感到恼怒。

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今天在这里,我想借着这个机会,跟大家交流交流所谓的先锋文学到底指的是什么。”

林为民说到这里,底下出现了些许的杂音。

《当代》1983年第一期当中最红的当属何云路的《新星》,其次便是马原的《冈底斯的诱惑》,年轻人对于新鲜的东西接受度总是出奇的高,大部分人也只是看个热闹而已。

但仍有不少人对于马原这种重形式和结构的文风很反感,认为他脱离了文学的本质,变成了一种文字游戏。

传统的“小说观”正在受到挑战。

林为民没有理会台下的杂音,他表情淡定,语调不急不缓。

“首先我们来谈谈何谓‘先锋文学’?

先锋这个词大家很容易理解,带上‘文学’两个字又作何解呢?

要想理解这个词的含义,我们需要来分析分析马原的这篇《冈底斯的诱惑》,弄明白了这篇文章,我们也就是弄明白了先锋文学的特点,明白了什么是我所谓的先锋文学。

在《冈底斯的诱惑》里,它实际叙述了几个看起来似乎互不关联的故事。

一个故事讲的是老作家在经历,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陆高和姚亮看天葬的过程,最后一个故事讲的是藏民顿珠、顿月兄弟的故事。

小说在结构上非常独特,几个故事没有什么关联,他们单独成立又串联在同一篇小说中。故事的线索也很不明确,往往突如其来,倏然而去。事件常常没有确定的时间、地点,或者在过程上,或者在结果上进行某些省略。

马原虽然运用讲故事的方式进行叙述,但又没有通常小说中故事的那种烘托、渲染和结构,这样就在悬念和结构之间制造一种反差效果,有意识地对读者的期待心理造成失落感。

马原在叙述方式上也很独特,他不停地转换人称,人称就代表了视角、代表了人物的行为和感受,在叙述老作家的时候,他用的是第一人称直接叙述;在叙述穷布的时候,用的是第二人称间接转述;在叙述陆高、姚亮看天葬的经历和顿珠、顿月兄弟的故事时,他又运用了正面叙述的方法。

这样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单纯的客观描述和主观抒发,又和读者保持着密切、自然的联系,类似于一种道听途说的神秘感。”

分析完《冈底斯的诱惑》林为民看到台下不少学生的脸上一脸茫然。

八十年代虽说文学爱好者众多,但更多的是从众的、肤浅的爱好。

台下的大部分学生其实是来见文学偶像的,难道偶像在台上不应该像那些来学校交流的诗人一样,激情澎湃的朗诵着自己的或者是别人的作品,高谈阔论人生、理想、世界这些宏大的命题吗?

林老师你逮着一篇小说给我们来分析,是真拿我们当中文系的学生了?

林为民没有人前显圣的打算,这次是应中文系的邀请来的,讲的也是文学创作的事,有文学爱好者来听,他欢迎,但让他为了迎合大家讲一些看似高大上、实则空泛无力的内容,实在没必要。

这两年他看多了在大学校园里装逼的所谓作家、诗人,所到之处学生们云集景从,奉若神明,看着可能很爽,但真没必要。

靠着文学吃饭的人,把文学弄上神坛,最后只能靠着别人的供奉吃饭,不可怜吗?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把生涩的概念和新奇的内容广泛传播出去,让广大读者逐渐接受并喜爱,这样难道不是更好吗?他今天来就是这个目的。

先锋文学的概念对于很多文学爱好者来说,仍是陌生的,尽快的让大家了解这种风格,对于广大的青年创作者来说,是有莫大的好处的。

林老师作为将马原、于华等这些先锋文学作者推向大众的幕后推手,觉得自己有义不容辞的责任。

“分析完了《冈底斯的诱惑》,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感悟到了没有,先锋文学实际上是有几个重要的特点的。

第一,他在文化上的表现形式大多时候是对旧有意义模式的反叛与消解,作者的创作已经不再具有明确的主题指向和社会责任感。

第二,是在文学观念上颠覆了旧的真实观,一方面放弃对历史真实和历史本质的追寻,另一方面放弃对现实的真实反映,文本只具有自我指涉的功能。

第三,是在文本特征上体现为叙述游戏,更加平面化,结构上更为散乱、破碎,文本意义的消解也导致了文本深度模式的消失,人物趋于符号化,放弃象征意义模式,可以使用戏拟、反讽等等写作策略。”

林为民讲完这一段,台下的很多学生们更茫然了。

《冈底斯的诱惑》不少人都看过,可他们怎么感觉自己跟林老师看的不是一个东西呢?

林老师,你好歹顾及一下我们的感受好不好。

大多数人的表情茫然,可仍有一小部分真正爱好文学,并愿意为之钻研的学生理解了林为民所讲的概念。

先锋文学,原来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