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凌尘心里一惊, 将人扶住。

本体神魂跑路,体内魔种悄然膨胀,银纹阵法随之有了反应——呈现在身上的结果, 便是下半身的鱼鳞迅速蔓延, 连颈侧都多了几块剔透如水晶的鳞片。

凌尘沉默地握住沈映宵的肩膀, 不断灌入灵力。

剑灵刚才一走神,差点跟着分身跑了, 此时才匆匆飘回来。它凑到本体旁边,小心将魔种藏住,好让凌尘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浊气沾染——不管发生了什么, 到手的师尊肯定不能丢, 等此间事情结束, 还得把人拐回洞府,因此该瞒的依旧要瞒着。

凌尘强行带动起徒弟的灵力, 勉强压制住了浊气的扩散,却不治本。

他看着失去意识的沈映宵, 轻轻解开他衣襟, 就见鳞片已经沿着腰际往上爬升了一大截。如今即便有了他的灵力压制, 也堪堪持平, 并没有消退的迹象。

……这么下去不行。

体内的经脉被浊气阻滞, 只靠外力推动效率太低,需得内外相合。

想了想,凌尘让沈映宵靠在自己膝上, 掌心掬了一捧灵液送到他唇边,低声道:“喝掉。”

沈映宵阖着眼睛, 全无动静。

凌尘只得试着扳开他的嘴, 往里倾倒, 可动作难以控制,那些灵液最终沿着唇边滑落,滴落在空中时骤然消散——这片灵池也同先前那片一样,只能由人吸收,一沾容器便散,带不走也引不动。

凌尘只得又掬了一捧。视线落在徒弟闭合的唇齿间,他蹙眉片刻,目光渐渐变得有些恍惚,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些听过的小传。

等回过神,掌心那捧灵液已经被他饮入口中,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缓缓朝沈映宵靠近过去。

剑灵正打着呵欠,无聊地看押沈映宵体内的魔种。冷不丁瞥见这一幕,它整把剑都惊得怔在当场:“……你,你的画风怎么也不对了?!”

……这是它该看的吗?

好像应该非礼勿视?

剑灵礼貌地想要闭上双眼。

然而眼睛根本不听使唤,一番努力,反倒瞪得更圆了。

……

凌尘口含灵液,一点点俯下身,两股相似的气息越贴越近,逐渐勾缠。

鼻尖快要相触时,他耳后几缕发丝散落,垂下来扫在沈映宵脸上。

身下人像是觉得痒,本能侧开了头。

这动作不大,可凌尘却像是结结实实惊了一下。他倏地直起身,那一口灵液也不小心被他自己咽下。

至清灵力落入腹中,躁动的魔种气息一滞,凌尘彻底回过了神,眸光陡然清明。

剑灵:“……”

剑灵被卡的不上不下,明知凌尘听不见,却仍忍不住道:“失败乃成功之母,我觉得你应该再尝试一次,主人真的很缺这一口灵液——好歹师徒一场,你管管他!”

话音刚落,它看到凌尘按了按眉心,表情像是有一丝懊恼。

下一瞬,这个剑修托着沈映宵后脑,小心将他沉入灵池,然后在灵液没过口鼻时,捏住沈映宵的鼻子逼他喝下一口,这才又重新将人捞了起来。

剑灵:“……”

剑灵:“???”

……您还挺擅长解决问题的。

……

不管怎么说,灵液入腹,沉滞的经脉总算被灵力盘活。

凌尘借那一口在腹中化开的灵液,引着沈映宵不断调息,终于渐渐将体内的浊气驱散出去。

这些浊气都是从镇兽塔和祠堂沾上的,沈映宵体内的魔种则被剑灵团了团,悄悄塞回元婴里藏住——主人为了这颗魔种,可是硬挨了一顿鞭子。而且有它在,才能伺机将凌尘体内那颗魔种勾引出来,它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

剑灵吃瓜未遂,不得不枯燥干活的时候。

另一边,分身已经一路走出了山洞。

沈映宵停在路边,四十五度角仰望了一会儿蓝天,片刻后,他默默蹲下身抱住了头。

“……”没有了魔种的影响,他脑子清醒了许多。可越是清醒,就越记得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

更可怕的是,有些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按捺不下去。原本师尊该被敬重尊崇,可现在他却竟然想……

住脑,不能想!

沈映宵闭了闭眼,掐断自己的思维:“师尊对以下犯上之事厌恶至此,今日之事绝不能再提,此时更是应当先做正事。”

他心中对自己重复了几遍,这才站起身,打算先回祠堂看看状况。

……

沿着原路返回,快到地方的时候,沈映宵忽有所觉,飘身飞退。

几乎是同一刻,一柄长剑破空而来,轰一声钉在他方才落脚之处。将地面砸出一道巨坑。

尘土飞扬,坑底剑身震荡不休,一看便知掷剑之人用了极大的力道,仿佛沈映宵同他结了什么死仇。

一击未中,长剑翻转落回主人手中。沈映宵默默从坑里移开视线,抬起头便见对面多了一个年轻修士。

戚怀风拦在路上,一袭黑衣,满身煞气,望过来的眼神冰冷无比。他并指缓缓从剑身上划过,指尖所过之处,剑刃腾起幽青烈焰,一副打算大开杀戒的模样。

沈映宵:“……”

他扫了一眼戚怀风身上的黑衣,有些无言:要他说,剑修就该穿白衣,也不知这身黑衣究竟有什么好。

而且普通的黑衣也就罢了,戚怀风这身衣服却黑得毫无修饰,只印着一些诡谲阵纹。每日这般出门,沈映宵真怕哪天这个师弟被人当做魔头剿了。

他胡乱想着的时候,对面。

戚怀风一击没能将人击杀,便也不再着急动手。他将杀意藏了下来,平静问道:“你把他们带去哪了?”

沈映宵见他没动手,便也懒得跑路,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忽扇着折扇。突然他就想起了戚怀风前世的所作所为,以及那些传言。

犹豫片刻,沈映宵没回答师弟的问题,反倒问:“你心悦你师尊?”

——如果“暴露感情又惨遭拒绝”这种丢人事,不止自己一个人在经历……

沈映宵正做着找个难兄难弟一起丢人的美梦,另一边,戚怀风却为他的话结结实实怔了一下。

片刻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满身的杀意再也按捺不住,冰冷吐字:“果然是你。”

沈映宵:“……?”

什么是我?我干什么了?

他正有点懵,然而一眨眼的功夫,长剑已经到了眼前,比那更快的是剑身附着的火光。

沈映宵:“……”

这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的模样,更像魔修了。

好在对面并非戚怀风的本体。

沈映宵欺负小孩似的笑了一声,站着不动。下一瞬,长剑狠狠贯穿他的身影,却没有血肉飞溅出来——他整个人呼啦散做一片漆黑药蝶,四散而去。

戚怀风追上掷出的长剑,握剑横扫,厉风扫过,方圆几十米的树齐齐拦腰而断。那些黑色蝴蝶被他灼伤了一大片,却并未凝聚成人影,反倒随着一股焦油班的嗤啦声,倏地化作药雾,铺天盖地地将周围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