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9章 永夜之路（六）

寒冰之城内一片死寂。

在火光的照耀下，众人可以看见翻到的马车，餐桌，打开的房门，黑洞洞的房间，破烂的玻璃。这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这座城市之前曾经遭受的苦难。但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厚厚的雪地上看不见任何人的脚印，也没有什么怪物出没。

这不正常。

不用乔森多说，其他人也明白这一点，不管怎么说，这里要么应该有尸体，要么就应该有怪物。可惜的是这里什么都没有，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平静，如果不是眼前这狼藉的场景向众人揭示着其中很有可能发生的一切的话，那么他们甚至会认为自己进入了一座早已经没有人烟的废墟。

难道说那些怪物也怕冷，所以没有办法在这种地方出没？

众人之间彼此交换着眼神，也不是没有这个想法。现在可是初冬，正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开始，更不要说寒冰之城可是位于高山之顶，比其他地方还要冷的多。这里就算是夏天都是终年积雪，到了冬天自然就更加严重。也幸亏这由三只调查团组成的小队本身实力都足够强劲，区区寒冷对他们造不成什么影响，再加上神翼旗帜的庇护，所以他们才能够轻松的在这种环境下前进。假如那些怪物因为寒冷的气候而不得不缩在地底深处的话，那么这对于他们来说倒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作为一座信徒的城市，这里的神殿自然也少不了，至少众人所看见的就有真实之神托姆，水之女神蕾薇妮和太阳神阿蒙拉的神殿。其中真实之神托姆的神殿距离他们最近，其次是水之女神蕾薇妮的神殿，而太阳神阿蒙拉的神殿则距离他们最远，几乎是在山顶的位置，除非没有必要，否则众人显然是不打算前往那里的。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卡特抹了一把面上的雪花，然后望向乔森开口询问道。而詹恩对于这些破事并没有任何兴趣，他把一切都交给乔森圣骑士之后就钻回马车里享受温暖的火炉和热茶了，对此众人除了摇头叹息之外，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先去真实之眼神殿休息一下，然后再看看情况。”

一面说着，乔森一面望向后方，接着大声喊道。

“娜迪亚，娜迪亚！”

“是，乔森大人，我在这里！！”

听到乔森的招呼，原本在圣骑士之中行军的娜迪亚也是急忙一路小跑着走了过来。在经过詹恩的马车时，她的神色有些复杂，不过对于里面的人影，娜迪亚也只是望了一眼，接着便立刻收回目光，随后来到了乔森的面前。

“我们现在去真实之眼，你来引路。”

“是，乔森大人。”

听到乔森的命令，娜迪亚点了点头。这也是每个神殿的规则，乔森是太阳神阿蒙拉的圣骑士，他如果要进入真实之眼神殿的话，必然需要托姆的圣骑士来引路。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更多只是一种习惯。不过圣骑士本来就是死板的象征，所以哪怕是死到临头也一板一眼的做事也不奇怪。

真实之眼的神殿并不远，不过小心起见，众人还是走的很慢。跟随在乔森的身边，娜迪亚一面望着眼前那漆黑的神殿剪影，一面不由自主的瞟向身边不远处那辆散发着魔法光华的美丽马车。

对于娜迪亚来说，和詹恩，伊丽丝一起前往卡萨兰斯的那段经历对她影响颇大。在那之前，她只不过是一个不问世事的圣骑士。但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娜迪亚发现自己的想法也产生了改变。她原本坚定不移的立场开始动摇，卡萨兰斯那些人类在绝望之中放弃了自己信仰，转而去信奉邪神的做法给了娜迪亚相当大的打击。她很想说服自己对方只是被迫的，但是对此詹恩和伊丽丝根本就是不屑一顾，事实上娜迪亚自己也知道，别的东西都可以假装，可是信仰这种东西是假装不来的。如果没有足够的信仰之力，那么邪神就不会降临——虽然娜迪亚不愿意这么说，可是她不得不承认，那些邪教徒的行为方式除了血腥与邪恶之外，其本质和圣堂教团并没有太大不同。

在那之后，娜迪亚开始有意识的用心去面对一些以前她只用剑去面对的东西，结果所带来的却是越来越多的迷茫。真实，托姆教导她们要看穿万物背后的真相，但是真相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娜迪亚抓住过一个在小巷里杀人劫财的匪盗，对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仆和她的主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都是不折不扣的罪恶行为。但事实上这男子的家庭却是因为那个女仆的主人而毁掉的，他的儿子无意中撞见了女仆与那个贵族私会的场景，然后被对方杀死。接着为了杀人灭口，他们又制造火灾，杀死了男子的妻子——反正只是一个贱民，根本不会有人调查她为什么会死在火场里。而好不容易逃出一命的男子在愤怒之下这才展开了自己的复仇计划，并且成功了。

那么，他所为的是否是正义呢？

娜迪亚并不知道，她感觉自己的心里没有答案。她只知道在看着那个男子吊在绞刑架上的时候，他露出的是心满意足的笑容，而非面对死亡的恐惧与悔恨。而在他的面前，那个被他杀死的女仆只有五岁的孩子，却是痛苦出声，对于他来说，自己的母亲就是他的一切。而在那个五岁的孩子看来，在绞刑台的上那个男子只是一个残忍的杀人犯，除此之外，他不会接受别的解释。

这其中的正义，公平和真理究竟何在？

这样的困扰已经不止一次的缠绕在娜迪亚的内心，她感觉自己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她只会为自己亲手抓获一个杀人狂魔而自豪，就和其他圣骑士一样，认为自己只是为正义的事业而出了自己的一份力。但是现在娜迪亚却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是否真的正确。法律是用来保护贵族的，平民没有办法与他们对抗。而圣堂教团又不可能对抗统治阶级，他们根本无法改变现状。他们要保护平民，很多时候就不可避免的要和贵族对抗。但是每到这个时候，神殿总会让步，娜迪亚不止一次看见过那些平民眼中的失望和绝望。这让她感觉到无比痛苦，她不是没有向神殿抗议过，但是这都没什么用。最终，娜迪亚只能够选择放弃，而为了躲避这一切，她才参加了这个任务。

但是让娜迪亚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又一次的和詹恩重逢了，虽然双方并没有多说过几句话，但是每次看见詹恩，娜迪亚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段经历。她也不知道该对这个年轻人应该有一个怎么样的态度。要知道在那之前，她可以说一直沉浸在一个美好的梦境之中，如果不是詹恩残忍的戳破了她的美梦，那么娜迪亚也不用从中醒来，来面对这残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