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蘅霄院里,三皇子坐在首位,很是关怀地问起赫连曜的身体。

赫连曜神情冷然,既没有被皇子亲自来府看望的感恩戴德,也无对三皇子有不敬之意:“劳殿下牵挂,并无什么差别。”

三皇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武安侯一出意外,朝堂上那些鸡鸣狗盗之辈就上蹿下跳,前天,父皇又同意削减霁州军的军饷。”

洛钦宇接过话头:“兵部侍郎林华生自从侯爷您坠马后,就一直想克扣霁州军和永州军的军饷,粮草也拖延了好几回,我跟徐尚书,陈大人,赵大人等在朝堂上与他争辩过几次,但皇上……从下个月起,军饷和粮草都不再按照侯爷你在时定的数给。”

赫连曜面色冷硬,一个兵部侍郎,能掀起多大的风浪,真正盯着那些军饷和粮草的,是朝堂上那些笼着袖子,看似无关的人。

自从赫连曜接管霁州军和永州军,砍了不少人的脑袋,那些人才捏着鼻子受了这股气,这些年不敢把手伸向霁州军和永州军。

但现在他残废了,再也不是执掌几十万大军的统帅,远离了朝堂,那些人就按捺不住性子。

赫连曜对洛钦宇道:“京都这边已成定局,暂且维持原状,传信到霁州和永州,让薛信毅鲁正他们多加防备,严防两州的世家死灰复燃,跟京都这边的手搭上关系,嫁祸他们。”

“武安侯,应该还没到这个份上吧?”三皇子道。

赫连曜道:“未雨绸缪,才能万无一失,现在霁州军和永州军的统帅人选未定,有的是人出手。”

“但霁州和永州是我大越门户,绝不容有失,一旦让齐国和东来国从霁州和永州进入大越,将会对大越形成夹击之势,北方大半州府,会迅速被其侵占。”

赫连曜旁边的桌案上就铺着一张舆图,赫连曜的手指在上边划了一道,三皇子心里一寒,随即讪讪地道:“霁州和永州有重兵驻扎,哪里这么可能被攻破,武安侯尽可放心修养,朝堂上的事,还有我和洛将军,一众大人担着呢。”

大越版图犹如一个一头宽,一头窄的椭圆,北方在宽的那头,南方在小的那头。

而与齐国和东来国毗邻的霁州和永州就在北方,各有两三道天堑,但除了这两三道天堑,整个北方都是平原,一旦霁州和永州失守,整个大越就没有了门户,两国可以一举南下,侵占大半个北方的州府。

洛钦宇郑重地点头:“属下明白,一定会让他们严加防范。”

“咳咳……”说了这些话,赫连曜再也忍不住,手握成半拳,抵在唇边,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对三皇子道,“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为殿下着想,殿下往后尽量少来探望臣,有什么事,都与洛将军商谈便是。”

“孤知晓,只是今日太挂心武安侯的伤势,忍不住前来,”三皇子望着他,道,“那孤便先走一步,武安侯万万保重自身。”

“多谢殿下。”赫连曜靠在椅背上,望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蘅霄院后,转头对洛钦宇道,“日后少与三皇子走在一起,更别跟他打交道。”

“明白……如今圣上愈发多疑了,与宫内皇子瓜葛过深比从前危险。”

“侯爷,”刚才有三皇子在,洛钦宇一直绷着自己二品将军的威仪,现在就像两人还在霁州和永州一样,直挺挺地跟个小兵似地站在赫连曜跟前,“是属下连累了您,属下该死!”

赫连曜望着他:“我说过,不必再提此事。”

“可是——”

“已经发生的事没有可是,现在你要做的,是稳住局面,牵制住齐国和东来国。”

洛钦宇重重点头:“属下明白!”

赫连曜的神色已经不受控制地出现倦怠,洛钦宇不敢耽搁他休息,给他行礼后,放轻脚步离开蘅霄院。

他回头看了一眼主屋,狠狠锤了自己胸口几拳,才忍着心头的难受,抬脚向院门走去,只是他没想到比他先走的三皇子还没离开,正被一个下人领着往另一处院门走去。

“三殿下去什么地方?”他问旁边看守院门的小厮。

小厮道:“回将军,殿下说好不容易来侯府一趟,要去拜访老侯爷和夫人。”

洛钦宇眼神黯淡了一下,以前,每次他和侯爷回京时也会去拜访老侯爷和夫人,因为他得侯爷重用,老侯爷和夫人也很喜欢他。

只是……侯爷为了救他,重伤至此,他再也没脸去打扰他们了。

洛钦宇收回目光,快步离开侯府。

——

正前往颂和苑的楚含岫没想到会跟刚刚才见过的三皇子撞上,带着夏兰和平安退到一旁,“拜见殿下。”

周滓启眼睛一亮,姿态很是贵气地望着他:“含岫是来侯府探亲的?京都繁华,你可得好好出去看看。”

夏兰因为他这句不带姓氏的称呼狠狠皱眉,只是垂着脑袋没叫人看见。

楚含岫的目光被眼睫挡住,恭敬地道:“回殿下,是的,只是京都虽繁华,平阳亦有野趣。”

“想来殿下到此定有事要忙,草民不敢误了殿下,恭送殿下。”

周滓启没想到楚含云这个弟弟竟然这么有意思,从前他跟哪个女娘哥儿说话,不是被奉承着,捧得高高的,但眼前的楚含岫都没多看他一眼。

他朝楚含岫走近两步:“孤与武安侯情义深厚,亲如兄弟,含岫是武安侯夫郎的弟弟,就是孤的弟弟,有什么事儿能比弟弟的事情还要忙。”

这么一张扁平脸凑到眼前,还说这些话,楚含岫快被油死了。

他脚步一迈闪到一边:“殿下尊贵,草民不敢攀扯,草民突感身体不适,先行一步。”

一个还没活到乱世就死了的炮灰,两三个月就回京都,还脱离楚家去往别处的楚含岫也不怕小小的得罪他,礼节上挑不出错处地对着三皇子行礼,然后往侯夫人住的颂和苑走去。

然而楚含岫没想到三皇子还跟上来了,笑着道:“原来含岫弟弟也住这边,恰好孤去拜访侯夫人,可以一起同行。”

楚含岫:“……”

晦气!

真晦气!

楚含岫脚步一转,走到与颂和苑相反的夹道里:“殿下,草民只是侯府的客人,怎会住到主院,恭送殿下。”

这回楚含岫是一点盹儿都不打了,大步地往夹道里走去,侯夫人那儿等他走了再去吧,再看见那油得都能狞出三斤油炒菜的油王,他怕自己实在忍不住找个地方套他麻袋。

周滓启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两眼放光,对身后的贴身太监道:“没想到,楚家还是个美人窝,先是楚含云,又有这个楚含岫,啧啧。”

太监阴柔地道:“这楚含岫敬酒不吃吃罚酒,殿下,可要……”

“唉,”周滓启扬手,“这里可不是孤的府邸,也不是京都的大街,还有老侯爷和武安侯呢,孤还用得着他们,不宜在侯府上闹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