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胤禛失笑地阖上信纸,又重新地把它折叠到信封里头, 这才又取出了另外的信封。

温凉在信中所写的内容的确有可能发生, 胤禛自会早作准备。胤禩的确是很狡猾的人, 此事不可不防。

胤禛一边想着一边摊开第二封信,在通读了一遍后,神色肃然,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这才松开眉头。

既然是此事, 于情于理温凉都该去一趟。

胤禛站起身来,随手把温凉那张单薄的信纸也捻起, 放到了匣子里,而另一封信纸被他丢给苏培盛, “拿去烧了。”

苏培盛欠身接过, 而后悄然退下。

贝勒爷前些日子又拒绝了皇上赐婚的意图, 这一次便不如之前那般简单了。

康熙帝发怒,贝勒爷在殿前跪了半天才被赦免,而后又被梁九功请入殿内, 苏培盛不知道万岁爷和贝勒爷又说了些什么,直到最后爷从乾清宫出来时,仍旧一片淡然, 苏培盛着实看不出些什么。

苏培盛不知为何贝勒爷莫名执拗,这天下有哪个权贵不是三妻四妾,便是钟情一人,也有逗弄的玩意儿, 可更别说贝勒爷的身份与旁个不同。若是寻常世家也便罢了,再不济便离家去。

然这是皇家,哪里有自由散漫的道理?

苏培盛看着眼前燃烧的火盆,把手里撕碎的信纸丢进去,直到那火苗彻底吞没了信纸,又一点点化成灰后,这才站起身来。

真不知道当初爷在山东遇到先生,是对是错。

好在康熙帝对胤禛此次的行为并没有影响到之后康熙帝对他的态度,二月里,康熙帝打算前往南巡时,胤禛也在康熙帝点中的人选范围内。

胤褆,胤禛,胤禩,胤祥,胤祯等数位阿哥随行,按着康熙帝的习惯,很快在二月中便到了江南境内,开始了康熙帝对江南的巡视。

这个消息很快也被温凉所知,只是这个时候,他已经出发前往了广东。

夜色寂寥,唯有几点星辰有气无力地挂在黑幕上,照着下头正在走官道的马车。寂静的夜里,唯有这辆马车仍在外面行走着。

温凉在马车内看着江南传来的消息,虽然他人不在江南,可他的计划已经开始部署,不出意外,等温凉从广东回来的时候,该有动静了。

眼下马车正在赶往下一个地点,温凉需要在那里确认几件事情后,顺便从转水路到广东,这大概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胤禛的船队在此刻很有帮助,就在温凉打算动身前往广东时,粘杆处带来了胤禛船队名下的所有主事者名单以及传讯的指令。

显然此前胤禛便预料到或许会有需要的时候。

温凉默然发现,便是到了江南,或许也没什么不同。

温凉合眼闭目养神,直到马车直接在清晨时入了城内,这才又多歇息了一个时辰,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与他想见的人接触。

次日,温凉登船,往广东而去。

广州在文人骚客中如同遥远屏障后的刺手美人,看似美丽飘渺,实则恐之不及。

自古以来广东一贯是流放贬官的场所,随着明代商路发展,广东等地也开始起步,这般局面才渐渐被打破。

温凉在广州落脚后,没过多久便寻来了当时写信之人。也便是这整一桩事件的最开始。

自从尚之隆有意认回温凉后,胤禛便让粘杆处的人多加注意广州的情况,加之胤禛的船队驻扎也是在广州,广州逐渐也成为胤禛的属地。

“先生。”那老者恭敬地为温凉引荐,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娓娓道来整桩事情。

少年是船队中普通的一员,其妻子两月前请了产婆,在闲聊时提起了她姐妹的事情。产婆的妹妹也是产婆,十几年前曾被大富人家请去帮忙,还许以重酬,她妹妹便欢天喜地地去了。可回来时却是耳聋眼瞎,连话都说不清楚,偶尔会竖着食指,可没人知道她的意思。

这本该是件很隐蔽的事情,然产婆在其妹妹出门前见过她一面,她知道她妹妹去了哪里。

“尚府,她说她去的是尚府。”

少年咽了咽口水,认真地说道,努力不让声音紧绷起来。

温凉的指尖敲落在屋内,安静得只有这么一个声响。

“产婆为何无碍?”

许久后,温凉打破了寂静。他没有问为何此事是由粘杆处递过来消息,也没有去问这个过程是如何被发现。他只是看到了一个疑点。

“产婆的家在同年曾烧毁过,不过前一日她突发奇想去了娘家,便幸存了下来,倒是她妹妹葬身火海。那产婆便再也没回来,是去年才又迁回来。也是在喝醉时才无意识说漏嘴此事。”这次是老者在回答。

温凉沉默半晌,让他们两人下去,而后才道,“所以,你们的发现是什么?”

“主子,和顺和硕公主的贴身奴仆当年并没有跟着出行,她仍然留在尚家老宅。”沙哑的声音出来,温凉阖眼,这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如果和顺当初还怀着身孕,这毕竟涉及到皇家隐私,温凉既然在江南,于情于理都得来这么一趟……以确认到底有没有这个孩子存在。

“去尚府。”

温凉淡漠地开口,径直朝着门外而去。绿意就在门外守着,见着温凉出来,连忙跟着温凉离开。

尚府。

昔日辉煌的尚府如今已成衰败破落的局面,大门禁闭,便是连动静都不曾有过。唯有侧门的小角落还开着个来往的通道,那是为了让留守尚府的老奴还能够进出之处。

一架低调的马车在侧门停驻,温凉挑开窗帘看着屋外的场景,微眯双眼,的确是物是人非。

尚府留下来的奴仆甚少,也就能够维持普通的打扫,府内的房屋都是紧锁起来无人进出,脚下飒飒踩着落叶声,没有人出来阻止他们。

温凉的步伐起先还有些凝滞,后来越走越熟悉,几乎不用领路人便直接走到了那院落。

尚府主院自然是当时尚可喜的住所,尚之隆等作为他的七子,被分到了较为偏僻的角落。

温凉停在院外,看着那整洁的地面,这里的确有人。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一道清幽的声调响起,如瞬间破裂炸开的银屏,温凉站在原地沉默半晌,终究是推开门走进去。

那不是所谓和顺的奴仆,那便是和顺本身!

她没有死。

温凉摆手止住后面的人跟从他的动作,孤身一人默然地入了院子,终是见到了和顺。

她一身淡蓝旗袍,安静地端坐在树下,慢悠悠地斟茶,那柔美的侧脸如此熟悉,又带着岁月流逝的陌生。

和顺挑眉看着温凉,带出三分不经意的神采,“你长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