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2/3页)

那士子现在也在堂上,距离陈修不远,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好了,人齐了,你可以说了!”

杨园对辛杭道,没好气的。

此人一口血喷在状纸上就昏死过去,还是陆惟找来大夫,又是针灸又是开猛药灌下,这才让人悠悠醒转,但大夫也说了,此人五脏六腑皆病入膏肓,脉象虚弱近无,如琴弦将崩之兆。

换而言之,他没有几天的命了。

杨园觉得很晦气,一个活不了几天的人,不安生躺在床上多吃点好的,还特意选了个惹眼的地方三跪九叩前来告状,不是给他找麻烦是什么?

即便有什么冤屈,也不能……

他突然想起自己被崔千抓走关进去的那个夜晚,到嘴的话最终换了一句。

“来人,给这病鬼拿个座垫,让他坐着回话!”

陈山长和陈修自然没有得到落座的殊荣,但他们眉头紧皱,好像也并不心虚,尤其是陈修,杨园禁不住看了他好几眼,对方面色平静,似乎正等着杨园问他话。

“你们认识?”

“回杨郎君的话,我们的确认识。”陈修拱手,“此人名为辛杭,曾因家贫交不起束脩,又一心向学,我父亲爱才,考究他一番之后,便让他入天水书院就读。”

杨园:“辛杭,可有此事?”

辛杭拱手点头,好似说句话都得积攒力气,又或许他知道陈修还有话说,并不急着插嘴。

杨园:“那好,陈修你继续说。”

陈修:“辛杭入学之后,的确也有几分天资,但他恃才傲物,仗着天资便不与其他同窗往来,后来更是因为在书院柳夫子那里偷书,当众无可抵赖,被我父亲以品行有瑕逐出书院,此事书院里的学子都清楚,杨郎君可以召他们前来询问。这辛杭现在递状子诬告我,无非是记恨我父亲将他逐出书院的旧仇,想要以此坏我好事罢了,还请公主殿下、陆少卿、杨郎君明鉴!”

杨园转向辛杭:“他说的都是真的?”

辛杭缓缓吐了口气:“我被逐出书院,是真的,但我并没有偷书,此事纯属子虚乌有。当日我的确被陈山长破格收入书院,也因此心怀感激,每日挑灯夜读,而已不过是为了不辜负自己来这世上一遭。偷书的事情落在我头上时,我如五雷轰顶,根本手足无措,还以为是柳夫子看我不顺眼,又或者书院弄错了,直到陈家人找上门,我又得知新举官法考试的事情,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陷阱。”

杨园皱眉:“把话说清楚些!”

辛杭说了这么多话,脸色已经跟死人差不多,唯一区别就是他还会喘气。

“我被逐出书院后不久,陈修身边的小厮就找上门,说想与我做一桩买卖,被我赶出门之后,他们又趁我母亲外出,去找了她,告诉她,若我愿意替陈修赴州试,且得到魁首的名次,就会给我们家一大笔钱,再让我弟弟入书院读书。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陈家当场就给了一笔丰厚的定金,还隔日就给我弟弟办了入学。”

杨园转向陈家父子:“可有此事?”

陈修点头道:“有,但实情完全不是他说的那样。我让人上门探望辛家母子,是因为念着旧情,也不忍辛杭被逐出书院之后辛家就无依无靠,所以才提出让辛杭弟弟也入学。至于那笔钱,也是抚慰辛家的,绝无半点索求回报。”

杨园觉得不对:“就算你们陈家再仁慈厚道,辛杭毕竟是犯了错被逐出书院的,为何还要上门探望,还说什么旧情?”

陈修面露犹豫,望向父亲。

陈山长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你就如实相告吧。”

陈修:“也罢,不瞒诸位贵人,辛杭的母亲原是我们陈家的家奴,是我母亲嫁过来时的婢女,后来因为忠心能干,被我母亲嘉许,特地放出去的,卖身契也还给了她,辛杭父母的婚事,还是我娘撮合的。此事真假,杨郎君可以询问辛杭母亲,方才我进来时,看见他们母子也在外面徘徊。”

杨园没想到这小小一桩案子,竟还有如此曲折的内情,闻言忍不住望向陆惟和公主二人,却见公主托腮听着他们陈述,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陆惟却低着头,手中笔走龙蛇,也不知在写些什么。

眼看两人明摆着暂不插手,杨园只好继续挑起审案的担子。

“你方才为何不说?”他没好气问陈修。

陈修沉默片刻:“父亲曾教我做人要厚道,刘氏既已恢复自由身,辛杭本人又很骄傲,若非不得已,我何苦揭人的短?”

杨园道:“宣辛杭母亲进来问话。”

“杨郎君不必多此一举,陈修所说,都是真的。”辛杭忽然道。

杨园:“那就是说,陈家对你有恩,你还反咬他们一口?”

辛杭咳嗽摇头:“待我母亲进来,草民再一并说吧。”

他咳得厉害,洗得发白的袖子也因掩口而染上一片血红,真就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杨园余光瞥见,皱了皱眉,让人给他送了温水和帕子。

方才在半道给辛杭下跪的母子也进来了。

跟在母亲后面的少年怯生生看了在场众人,跟着母亲一道行礼。

杨园:“你便是辛杭母亲刘氏?”

刘氏低着头:“民妇正是辛刘氏。”

杨园懒得重复陈修的话,直接让陈修又当着刘氏说了一遍,再问刘氏。

“陈修所言,是真是假?”

刘氏抬起头,看了辛杭片刻,又飞快扫了一眼堂上其他人,又低下头去。

“是真的……”

杨园:“大声点!”

刘氏:“陈小郎君说的,是真的……”

杨园看向辛杭:“你还有何话说?”

辛杭漠然:“我答应了陈家人的条件,替他考试,并且拿了魁首,但我现在要指认陈修,他的考试不是自己考的,他虽然是天水书院山长之子,却才学平平,不可能答出那样的卷子,诸位若不信,我可以背出当日所作内容!”

杨园怒道:“既然你现在要告他,为何当日又要替考?你当老子,当秦州府是儿戏呢,当公主殿下和陆少卿成日无所事事就陪你过家家呢!若你所言属实,你也是共犯,你可知晓?!”

辛杭苦笑:“当日我母亲苦苦哀求,以辛家前程压在我身上,压得我不得不答应,但现在我又后悔了,杨郎君,我活不长了,我知道,我就想在死前要一个公道,让所有人都知道,拿到魁首的是我辛杭,而不是他陈修!”

杨园:“你背,有本事你把考卷背下来!”

考卷就放在陆惟的案上。

辛杭闭着眼睛回忆,一边念出来,期间很辛苦,断断续续,但果然一字不差。

杨园睁大眼看着陆惟,后者朝他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