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池塘和水

魏瑄顿时心中一沉,低声对夜鸱道:“快走。”

斜阳下的影子倏然一晃,水面上浮起一朵跌宕远去的浪花。

谢映之是玄首,不能被谢映之发现他收了这个鬽。

谢映之走到江边,江风鼓荡起白衣飘然。

夕阳西下,江面上一片潋滟,他迎着余晖微微眯起眼睛,目送着那道波光粼粼远去,没入山的阴影中。

“先生怎么来这里了?”魏瑄问。

谢映之道:“殿下的敌人潜藏在黑暗中,但不要因此让自己也染上黑暗。”

魏瑄心中陡然一沉,他果然发现了夜鸱。

如果换是卫宛,必然毫不犹豫当场抓住夜鸱,并且作为他心术不正,勾结魑魅魍魉的证据。

但谢映之偏不那么做,他放走了它,这种姑息的行为,让魏瑄觉得,很可能有更深层的用意。毕竟此人的心思深不可测。

他转头看向谢映之,就见他飘然走向边横卧在江边一株苍虬的老柳,拂衣坐下。

冬日里那柳树凋蔽萧索,更显得他白衣清寒,他慵闲地斜倚着树干,如一片飘浮的云,悄无声息地停在水面上。

风中传来一道清雅的声音,“殿下刚才有话要问我?”

魏瑄收回目光,他确实满腹狐疑。

结契之后心灵想通,岂不是萧暥的想法,谢映之都知道?

循序渐进又是什么?真的如同夜鸱所说,不断增进的亲密行为?

玄门不禁行为,只禁欲念又是什么意思?

关键是,谢映之和萧暥现在结契到了什么程度?

……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些念头折磨着他,让他心里火烧火燎,却不知如何开口问。

如果问了,谢映之若答,‘既然结契,已是身心相交,’那句话吧

他该如何面对?

魏瑄嘴唇微微翕动,却说不出话,哪怕在矢石交攻的战场上,他都不曾害怕过,但是现在,他害怕一个答案。

他不知道这样一直憋在心里,会憋疯吗?都说秘术修炼,越强越疯,他现在还没变得足够强,就先要疯了?

他看向谢映之。

他闭目养神,水光映着他的影子,余晖在雪白的衣摆上漾开。

他似乎感觉到了魏瑄的注视,淡漫道,“我知无不言。”

那声音和煦清柔,魏瑄一咬牙,下定决心问道,

“先生伤势如何?”

浪花拍岸,溅起在雪白的衣摆微湿,谢映之睁开眼,眸中微光乍现。犹豫再三,他就是想问这个?

“无事,休息片刻便好。多谢殿下挂怀。”谢映之道,

“先生昨晚为何撤去法界?”魏瑄接着问,他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真实意图,开始声东击西。

自从昨晚的对局之后,魏瑄就觉得,和谢映之的每一次对话都像一场交锋。哪怕此人现在漫不经心地斜卧在树干上,一副完全不设防的状态。

“殿下也清楚,鬽存在百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这一剑若不够狠,怎么能骗过它。”谢映之仰头似漫无目标地望着冬日里萧索的枝条,显得既纯然又无奈,“至于主公在这个时候来,我也是始料未及。”

正好撞见魏瑄一剑刺中谢映之的肩膀,只是巧合?

“既然你们已结契交心,萧将军进入船舱,先生会不知道?”借着点出他话语中的漏洞,魏瑄暗度陈仓,试探性地问了句。

“结契不过是避人耳目的权宜之计。”谢映之轻不可闻地叹了声,

“什么?”魏瑄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不是真的结契?

“我用了偷天之术。”谢映之静静道,琉璃般的眸子映着暮色天光,流露出些许寂寞的凉意。

魏瑄见他倚靠在树上,碧玉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顿时明白过来了,亲吻是隔着扇子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魏瑄想起,他刺向谢映之的那一剑多少带着情绪。

“我们结契可以是假,但殿下的愤怒必须是真。”谢映之毫不留情地指出,“鬽经营潜龙局阅人无数,殿下是不是真的对我有怒,是瞒不过它的眼睛。且殿下的演技尚不如陛下炉火纯青,所以,你就会让我们功亏一篑。”

魏瑄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了,所以结契还意在刺激他?不仅是他被当成了棋子,连他的情绪波动都被计算在内了?

让魏瑄的薄唇抿成一道刀刻般的细线,此人的掌控力让他有一种被操控的无力感,

但是这个人,他非得挨一剑才痛快?

谢映之淡若无物道:“至于这一剑,殿下也不必挂怀。”

魏瑄:又有什么蹊跷?

“偷天之术乃是欺天之举,此后必有一劫,殿下这一剑,便是那一劫,相当于替我抵消了劫数。”

魏瑄觉得此人有些不可理喻。但是他这也算看得通透,连他自己搞骚操作的劫数都算到了。

他又问:“那么我最后拔出帝王剑也是如先生所愿?”

谢映之坦言:“帝王剑只有回到王室手中,才能断了天下诸侯的争夺觊觎之心。”

“我刺北宫浔,也在先生的预料之中?”

谢映之毫不避讳道:“北宫浔在潜龙局中赢了一件护身软甲,乃我玄门之物,可抵挡刀剑七成之力。”

言外之意,无论怎么砍都不会致命。

他笃定道:“即使负伤,我在此间,也能医好。”

魏瑄忽然想起,北宫浔负伤在此莫非也是他所愿?

听说谢映之亲自为北宫浔疗伤,北宫浔已经对他言听计从。再想到萧暥正在布局的北伐北宫氏,魏瑄不禁倒抽了口冷气,

这人怎么做到从局里到局外环环相扣,还一子不落的?

但是细想来,谢映之也没用什么阴谋诡计,甚至事事都是按照潜龙局的规则来,所作所为毫不推诿,承认地坦坦荡荡,解说得明明白白。

不仅如此,眼前之人,白衣临水,风华无边。他姿态闲淡地卧在苍虬的树干上,身后是江低云阔,斜阳冉冉。

使得魏瑄心里再憋屈,作为一名画师,也没法破坏这样一幅绝胜的风景。

连找他算账的念头,都显得太粗鲁,太庸俗。和那超尘脱俗的满目风流相去甚远。

而且,他还是伤号,端着一副人畜无害之态。

这就拿他更没办法了。

魏瑄被狠狠摆了一道也只能把憋闷咽到肚里。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聪明点,别再着他的道。

但是,今天把话都说到这里了,魏瑄还是要问个透。

以谢映之的聪明和手腕,萧暥这点小心思在他面前跟透明似得,谢映之既然轻轻松松把他卖了,又轻轻松松把他‘娶’了。结契结得顺手拈来,跟玩似得。

夜鸱说,谢映之很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