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深渊

荒原上天昏地暗,狂风席卷着暴雪扑面而来。

沉闷的铁甲撞击声中,苍炎军如洪流般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一排排刺目的刀尖映彻阴沉的天空。

萧暥自任前锋,将仅有的七名锐士组成一个小型的锋矢阵,如同一支疾射的利箭,穿入了密不透风的苍炎军阵。铁蹄重重踏下,强大的惯性冲击将前排的士卒几乎撞飞,长剑斩落处,血光激溅。

但这些苍炎士兵,不知疲倦,不畏伤痛,即使被马蹄踩碎了肋骨,依旧如野兽般嚎叫着扑咬上来,前赴后继不死不休。

激战至此,萧暥手下的锐士都已经浑身浴血,执剑的手也已僵硬沉重,蓦然回首间,劲风荡起他鬓边几缕长发凌乱飞扬。

……

三个月后,大梁城,漫天飞絮如雪。

空旷的大殿上,魏西陵身着甲胄,躬身下拜,坚硬的铠甲磕击着金石地面,激起清冷的声响久久不息。

“皇叔,怎么只有你回来了,彦昭呢?”

“陛下,阿暥战死于漠北。”

魏瑄蓦地从御座上站起来,不敢相信地凝视着魏西陵。

“那彦昭何在?”

魏西陵静静道:“臣将他葬于漠北的翡翠湖畔。”

“你把彦昭留在漠北了?”魏瑄感到撕裂般的痛楚,一时间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踉跄了几步倒了下去。

“陛下!” “陛下!”

魏瑄睁开眼睛时就见曾贤跪在身旁,正用汗巾给他拭汗,“陛下是做噩梦了吗?”

曾贤不知道,自从被心魔所困后,他就再没有睡眠了,有的只是无尽的幻梦,在他疲惫时趁虚而入,不分昼夜地摧残着他的神智。

那些幻境光怪陆离,折射出他心中最深的恐惧和无尽的欲念 将他拖进绝望的漩涡中。

殿外阳光正好,照着朱墙杏花。魏瑄却觉得浑身阴寒,冷汗涔涔。

“曾贤,有火炉吗?”他恍惚道。

“陛下,这都三月了?”曾贤被他苍白憔悴的样子吓到了,“陛下莫不是生病了,老奴这就去传太医。”

“不必了。”魏瑄断然道,太医治不好他,玄门也治不好他。他只能靠自己撑着,与心魔血印做殊死搏斗。

“朕没有病,朕也不能病。”他倔强地撑起身,狠狠地咬紧牙关,幽声道:“朕可以死,但不能病。”

魏瑄深吸了一口气,“诏余先生觐见。”

***

御书房

“陛下气色不好,要不要老奴给陛下点支清心香。”余先生俯首道。

“不必了。”魏瑄揉了揉眉心,随口道:“依先生看,朕若要兵发漠北,有几成胜算?”

余先生察言观色道:“那就要看陛下以何人为将了。”

“皇叔如何?”

“若大将军和贤国公联手对敌,漠北之战,必然势如破竹。”

“但朕不想让彦昭出征。”

“哦?”余先生眸中幽光一闪,“为何?”

“功高震主,赏无可赏。”魏瑄随便找了个借口。

“陛下恕老奴直言,派谁出征,有时可不由得陛下。”

魏瑄冷笑了声,“先生这是有未尽之言啊?”

“老奴不敢。”余先生叩首道。

魏瑄隐怒道:“你哪里不敢,你这是暗指萧将军会抗命。”

余先生低头道:“陛下,恕老奴直言,现今锐士营掌握在萧将军手中,一旦君侯出征,萧将军必然要同往,难道陛下看不出他们之间的默契吗?”

魏瑄的眼神渐渐沉敛,“所以朕更不能让他参战了。”

“陛下所虑甚是,君侯乃一方诸侯,在江南拥兵数十万,陛下不得不防啊。”余先生浑浊的眼睛里埋着一丝阴诡,“陛下若让君侯率部远征,其此战之后,他必声望日重。”

魏瑄沉默片刻,问,“那先生以为除了皇叔和萧将军,还有谁能堪当远征之重任?”

***

将军府

“什么?左袭被任命为车骑将军?左奔被封为骁骑将军?熊豹营参与远征?”萧暥手里的小松子差点惊掉了。

有没有搞错啊!

“阿季到底在想什么?”

他们两个可是降将,虽然萧暥也并不反对给他们一个下岗再就业的机会,但是一上手就当大领导,这就有点不靠谱了。

也不是说萧暥心里酸得慌,他都一快退休的老员工了,怎么会跟新人争先进。

退一步说,熊豹营里都是一群虎狼,小皇帝把他们放出来,镇不镇得住他们还两说。

“鞮奴,准备车驾,我进宫一趟。”

“主人,你午饭还没吃。”

“回来再吃。”萧暥又从盘子里顺了尾香酥小黄鱼,叼着就往外走。

***

长乐宫

一听说萧暥来了,魏瑄放下手中的公文,立马进了御膳房。才片刻,几道清新的小菜就做好了。

萧暥:这可比香酥小黄鱼好吃多了。

饱餐一顿后,御膳房又上了各色点心,萧暥忽然觉得,他进宫不是来谈事的,是来蹭饭的。

他赶紧言归正传,道:“阿季,我听说你任命左袭为车骑将军,左奔为骁骑将军了?”

魏瑄一边给他倒杏仁茶一边道:“是有这么回事,我还想让左袭率熊豹营远征漠北。”

什么?萧暥一口桂花糖糕差点噎住,派左袭挂帅远征漠北?

魏瑄意味深长道:“彦昭,漠北苦寒,熊豹营则久在幽燕严寒之地作战,颇有经验。再者,关锁军中的山夷力士本就是北狄部落的士兵,对漠北的环境也比较熟悉。”

萧暥道:“话是这么说,可以让他们参与远征,但是不宜居主帅之位。”

“彦昭,你还是对左袭有偏见,漠北苦寒,熊豹营长期在幽燕的林海雪原中作战,颇有经验。”

萧暥想说,虽然漠北苦寒,环境严酷,但他的锐士营和魏西陵的飞羽营哪一次不是在严苛的条件下作战?从广原岭的绵绵大山到塞外戈壁荒漠,再到幽燕冰天雪地里,他们哪一次不是在严酷的条件下作战?

他刚想反驳,却听魏瑄叹道,“彦昭,刀再锋利,用久了也会钝。”

萧暥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嫌他钝了……

但是他还是厚着脸皮争取:“那可以再磨一磨吗?”

魏瑄微笑,“彦昭,作为将帅,不仅在于懂得拔剑,也懂得收剑入鞘。”

萧暥:说得好有道理,竟无力反驳。

小皇帝是要让他收剑,说到底还是嫌他钝了……喝到嘴里的杏仁茶也没有滋味了。

他一个老弱病残,本来就是即将离退休人员,再争就显得没器量了,而且魏瑄说的也有道理,漠北环境严苛,熊豹营常年在幽燕极寒之地作战,比他的锐士营更容易适应漠北的环境,而要镇得住这群虎狼之兵,也只能让左袭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