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2/3页)
“嗯。”容诀抬眼,弯了弯眼眸,“洛姨也快去吧。”
洛秋水运气的动作一顿,看向容诀,语气微妙:“你听了我和宁宁的对话?”
容诀摇了摇头:“没有。”
洛秋水:“那你为何知道我要出行?”
容诀随手将手里的断魂草又折了几折:“随意猜测罢了。”
“她重情义,更喜欢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容诀叹了口气,语气轻飘飘的,宛如一阵风,毫无分量地落在旁人耳中。
“只是有些事情,有些东西,注定是天命,凡人很难违抗,吾等亦在其中。”
洛秋水心头一紧。
此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他们两人站在屋外,初夏的日光带着不可阻挡的热意,可是落在容诀的身上却没有半点温暖。
正如他的温柔只是纯粹的悲悯,没有半点置身于其中的愤怒。
就好像他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平和,也——!
洛秋水倏地回过头,跑到了容诀身边,不顾一切地抓起他的手腕。
容诀轻叹:“洛姨……”
“你闭嘴。”
洛秋水气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仔细运起自己的“怨气”,探了一遍容诀的脉搏,秀气的眉头越皱越深。
“流光与我说起时,我还不信。”洛秋水放下了容诀的手腕,抬头看向了这个后辈,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容公子,您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路过的明堂洲弟子投来了诧异的目光,洛秋水却分毫不动,更没有改变说辞的意思。
她有时候专注起来,就会忘记两人如今的身份,只当做几百年前,还在容家时。
也是糊涂了。
容诀低眉浅笑,也没有纠正,温声道:“洛姨不必担忧,我没事。”
他说完话,转身就向外走去,洛秋水却不信,索性跟上。
“没事?”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后辈,洛秋水几乎要被气笑了,“你瞒得住流光也瞒不住我,你身上的怨气,分明是越来越淡了?”
洛秋水身形虽小,语气却似长辈的关爱,气势更是如此,落在旁人眼中只觉得十分古怪。
容诀微微一笑:“洛姨,这不是好事么?”
“这怎么能是好事?”
“怎么不是好事。”容诀停下脚步,站在了一棵树旁。
明明灭灭的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一只青鸟不知从何处飞落,停在了他的肩上“啾啾”的叫着。
容诀抬起手指在青雀的脑袋上揉了揉,弯唇道:“您先前与流光,不是也很担忧我失去理智,扰乱世间么?如今我散去些许怨气,降低了对这个世间的危害,不也很好么?”
洛秋水一怔。
此刻的容诀也是温柔的,但与之前不同。
若说先前的容诀像是挂在天边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即,即便温柔也是令人望而生寒,那么现在的容诀,就是被春风吹而摇落的月色。
洗涤世间浮尘,朗照一人而已。
洛秋水突然道:“是因为宁宁么?”
容诀安静了几许,轻轻应道:“嗯。”
洛秋水不知该作何表情。
她修无情道,虽不懂这种情爱,但从前也见过许多。
“你喜欢她?”
容诀不敢开口。
他默然许久,却道:“洛姨,我只是个怨魂。”
洛秋水拧起秀气的眉毛:“我知道,容公子不用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我现在问的,也不是这个问题。”
用词看似尊敬,语气却极不客气。
容诀却一点也不生气,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甚至低下头笑了笑,满怀清冷若冰雪遇春光。
“洛姨,我不是在告诉你。”容诀声音很轻,“我是在告诉自己。”
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我只是个怨魂。”他道,“怨魂不该有情,不必有爱。”
洛秋水再一次怔在了原地。
在她的记忆中,容诀从来是那个清高的、意气风发的少年仙君,从来是皎洁如明月般高高在上的存在。
没有想到,有一日,明月也会因想要落在一人怀中,而犹豫起自己的月色是否披满了世间尘埃。
洛秋水又是心疼,又是心酸。
原先的气消了下去,她看向容诀:“这些事情,容公子可有想过要告诉宁宁?她……容公子护她良多,宁宁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她或许不会仅仅因‘怨魂’一事而与你起隔阂。”
容诀又是一笑:“洛姨,你说错了。”
“不是我护着她,而是她一直在护着我。”
他每每都想着要护她,可仔细一想,自从二人相遇后,每每被护着的,都是他。
听容诀这般说,洛秋水神情有些古怪。
又是为她出尔反尔,又是带她来司命峰,又是忙前忙后解决她身上的问题,又是放手让她闯荡却一直暗中相护……
倘若这都不算“护着”,那什么才算护着?
洛秋水发现自己不太明白这些年轻人的想法了。
她发现容诀好似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只是永远觉得,自己对桑宁宁有所亏欠。
“本就如此。”容诀叹息了一声,“至于其他事,我会告诉她,只是她还太小,我总要慢些来。”
“慢些?”
洛秋水挑起眉毛,总是端庄和蔼的神情一变,多了几分调侃戏谑,乍一瞧着,竟然与流光仙长的混不吝有几分相似。
“我看呐,容公子您还是小心些,别又和‘无情道’似的,事到临头才想要阻拦。”
容诀:“并非事到临头,只是我……”
说到这儿,容诀却倏地止住话头,睫毛轻轻颤了颤,直到洛秋水走前,都再不言语。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容诀很清楚。
因为从小的那些事情,桑宁宁厌恶怨魂。
哪怕有婉娘这个特例在,容诀亦不敢完全保证,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她依旧会待自己如原来那样亲近。
或许最好的结果,就是她骤然得知了此事后,惊惧惶恐之下,再不理他。
一面,容诀知道这样最好,自己该早些让她知晓她所喜欢的是个如何污浊的存在。可一面的,容诀又克制不住地用言语遮掩,拖得越来越久。
属于“容诀”的理智,和百年前那具白骨的偏执病态的占有欲。
正如当日落雨时,他站在濛濛细雨中,对桑宁宁说的那句话。
【能不能,不要选无情道。】
可事实上,他想说得,却不是这一句。
容诀垂下眼,眼神从手中那柄宁宁剑的剑身上一寸一寸掠过,好似看到这柄剑,他就能看到当初那个少女鼓着腮帮子,倔强的为他磨砺出这柄剑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