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油纸包被摊开放在桌子上,露出里面模样精致却已经凉透了的糕点。

宋初姀一只手托着下巴,望着那一团油纸包出神。

——新君后宫空虚,正是安排我们的人的机会。

——都是俗人,哪个男人不爱美色?

——新君又如何,还不是男人,只要不是太监,怎么可能会拒绝女色。

崔家众人讨论的话犹在耳畔,她却总觉得很不安。

这些人如同魔怔一般,一意孤行地觉得讨好了新帝便能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打定主意便开始寻找崔家旁枝有没有未嫁的女儿,却从未想过如今越是低调才越是长久。

她有些低落的垂眸,乱世之中,女子成了笼络人心的筹码,她不知哪个苦命人会被选中。

荣妪不知她的心思,动作飞快地将一个个精致的糕点捡到盘子里,念念有词道:“夫人想吃糕点就让老奴去做,老奴做得可不比外面这些差,省的麻烦夫人出去跑一趟。”

宋初姀嗯了一声,却心不在焉。

荣妪抿唇,又道:“昨日大夫已经为郎君看过了,说是气血亏损,倒是没什么大碍。”

这次宋初姀连嗯都没有嗯一声,明显没有听进去。

见她这般,荣妪不由得提高了些声音,道:“夫人不能总是对郎君这般不上心,后院那些娘子们都精明着呢,一个个都想要怀上孩子骑在您头上去,夫人——”

“说够了吗?”

宋初姀打断她,神色不愉。

她突然发怒吓了荣妪一跳,端着盘子的手一抖,糕点便从盘子上滑落下来,掉在了宋初姀肩头。

浅绿色的料子被油渍一浸瞬间变成深绿,突兀的一块很是扎眼。

荣妪脸色一变,一边喊着哎呦喂一边将落在她肩膀的糕点拿下。

宋初姀闪躲不及,本就有些松垮的领子被荣妪无意间扯开,露出里面带着红痕的肌肤。

暧.昧的痕迹猝不及防暴露在空气中,周遭一静,只听扑通一声,荣妪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昨夜她就跟在郎君身边,当然知道夫人与郎君并未见过面。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自然明白夫人身上的痕迹代表着什么。

夫人哪里是去买什么糕点,分明是趁着半夜出去私会情郎。

“老...老奴什么都没有看到...”

宋初姀眉头微蹙,看着她不说话。

周遭气氛太静,趴在地上的老妪浑身发抖,结结巴巴重复道:“老奴年事已高,确实看不太清,确实看不太清......”

“我知道你是老夫人身边的人。”

宋初姀开口,语气冷淡道:“老夫人年事已高,最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嚼舌根。我与郎君之间的事情自然由我们来处理,不需要别人多嘴。”

荣妪周身一僵,连忙低头道:“夫人放心,您与郎君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老奴插手。”

她在崔府这么多年不就是图个安稳,没必要和主子过不去。

宋初姀垂眸,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起来吧。”

闻言荣妪长长松了口气,小心翼翼起来,却也不敢再多言,只将刚刚掉了的芙蓉糕包好,准备一会儿丢掉。

盘子里的糕点一共有七八样,少了一样还剩不少,荣妪一边观察她的脸色一边道:“夫人若是没胃口,老奴就将东西先拿下去。”

宋初姀目光微顿,微微侧头。

“留下吧。”

崔忱不喜欢这些糯唧唧的东西,府中上下都是按照他的口味安排吃食,她向来不喜欢多事,也就没有人知道她喜欢吃口味偏甜的糕点。

倒是没想到,她入崔府第一次吃这些,竟源自于新帝的误打误撞。

她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想的却是那年乞巧佳节,她接了孙寡妇那块热气腾腾的芙蓉糕。

-

九华巷门口的士兵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众人不知原因,却纷纷松了口气。

前些日子巷子口整日杵着两个凶神恶煞的门神,乘坐马车出门还要上请通牒,待新君同意了才能出去,实在是难受得很,如今那些士兵一撤,便舒服多了。

一时之间,九华巷好像回到了以往的繁荣。

钟鼓馔玉,香车宝马,一派穷奢极欲。

事实证明。南夏小皇帝锁城,锁的始终只有穷苦百姓。

宋初姀有时会带着小黄狗在巷子里走走,却极少会踏出九华巷。

她始终记得新君那日所言,尽可能的避免自己再出现在他面前。

她惜命,索性不出巷子,这样总归不会遇见他。

只偶尔时候,她会趁着无人时去一趟刑部大牢

当值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她虽进不去,但好在只要耐心说一说,这些人都会替她往里送些东西。

“谢小将军的病好些了吗?”她眼巴巴站在门外,往看守的士兵手里塞了两包热腾腾的卤煮。

她来得频繁,长得又好看,这些士兵大多都认得了她。

“好很多了。”士兵剥开油纸包,一边吃一边说:“谢小将军一开始病得挺严重,周将军为她请了大夫,她也不肯好好医治。后来谢小将军听说药是女郎送来的,也就开始好好吃药了。”

闻言宋初姀松了口气,又问:“那她有说想要吃些什么吗?”

“这倒是没有,只是说要女郎不要总牵挂她。”

宋初姀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同药包一起塞给士兵,笑了笑道:“麻烦小兄弟将药包拿给她,里面的药物都是治疗风寒的,可以随便拿去检验。”

那小士兵接过药包,脸一红,将银子还给她,低声道:“女郎每日都会给我们买些东西,银子我就不要了。”

他说完,抬起稚嫩的脸,黝黑的眼珠亮晶晶看向她,紧张道:“有个问题想要问女郎很久了。”

他停了一瞬,脸色爆红:“不知道女郎,可有许配人家?”

宋初姀一怔,讷讷道:“已经成亲许久了。”

那小将士肩膀一垮,尴尬道:“是我冒犯女郎了。”

宋初姀摇了摇头,眉眼一松,重新将银子塞回去:“以后还需要小兄弟帮忙送东西。”

这次小将士没有再推拒,忍不住看着她道:“女郎夫君应当是个很好的人吧。”

闻言宋初姀笑笑,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方才恋恋不舍回了九华巷。

刚买入大门,荣妪就步伐稳健地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夫人,老夫人今日又发了好大的火。”

“今日是为何?”

荣妪为难道:“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老夫人得知七郎君多日不曾归家,气上了头。”

宋初姀脚步一顿:“派人找了吗?”

“派人去了,只是派去的人门都进不去就被赶出来了。”荣妪擦了擦眼角,心酸道:“郎君这是铁了心不回来。”

宋初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道:“还是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