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翁翁

丞相在哪里都会是焦点,即使是公主家的喜事,也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两位丞相离开,马上引起了一阵议论。许多人都有了与刘松年和祝缨相似的答案——出事了。

小宦官来的时候没有太多的人注意,等到他站到两位丞相身边,与两位丞相说话,再陪着二人走开,他的身上也聚了许多的目光。小宦官年纪还不大,作戏的本事还没到家,脸上的表情引起了更多的猜测。其中不乏认识小宦官的人。

难道是皇帝?

永平公主心里“咯噔”一声,女儿才嫁,父亲万一再……与她骨肉相连的两个人现在都在禁宫之中啊……

她能想到的,更多的人早就想到了,诸王大臣心思活络,无不在考虑怎么早些离开,好探一探虚实。今天这大喜的日子,皇帝亲自下的令,要大家来吃喜酒,中途却有宫中的内官叫走了两位丞相!即使发生了紧急事务,叫一个过去临时也能应付了。要说是天大的事情,应该再宣几个重臣才对。

处处透着怪异。

人心浮动,只有没心没肺的纨绔们还在戏笑。祝缨对刘松年道:“诸王还在席上,太子父子都在宫中,问题不大。”

刘松年努努嘴:“麻烦不在宫中,在所有人的心里。人心呐,不安啦。”

祝缨看过去,诸王也不似之前那么从容了。鲁王站了起来:“哎,喝多了,头疼。”说着就要辞行回家。

刘松年对祝缨道:“我也得走了,你去找郑七,叫他别傻坐着了,他是京兆!”

祝缨道:“是。那这儿呢?”

刘松年唇角一翘:“他们想自己找死,你拦着做甚?”

他走得比王云鹤还快,史胤等人来不及送行,鲁王又同永平公主夫妇道别,骆晟与永平公主无言以对,两人也愁上了,讷讷地与鲁王道别。众臣大多起身,祝缨要去寻郑熹,郑熹已经对永平公主说:“这些人一同回家,我得去维持一下秩序。”

借口找得四平八稳。

祝缨又坐了回去,她的桌上没有酒,就拿一壶温茶,慢慢地斟了一盏,细细地品着。

沈瑛本已起来了,看她过来坐下了,又停住了,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祝缨道:“我是来吃喜酒的。”

沈瑛直摇头。

祝缨也在心里摇头,给他倒了一杯酒:“没事的,喝酒吧。你能去哪儿?能干什么?”

这个时候既不在宫闱之内,就只有“稳”一个字。乱蹿什么呢?沈瑛勉强坐了回去,拿起酒杯,抖落了半杯酒,急急将剩下的半杯倒进了口中。

祝缨才吃了个半饱,就被小宦官请到一边——骆晟想问一下她的看法。两人在骆晟的小书房里坐下,骆晟道:“公主派人去宫里打听消息,到现在也没回音,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道孩子怎么样了。”

祝缨看着骆晟焦虑的表情,心道:我有办法,可你干不了。

口上说的是:“眼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相公们已经入宫了,大人该相信他们的本事才对。且太子还坐镇宫中,能有什么事呢?”要是你能把诸王留住就更好了,可惜不是那块料啊。

骆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真的么?”

祝缨道:“我觉得问题不大。”骆晟没听懂话中之意,问题不大,就是还有问题,只不过有人能处理,事情不至于恶化。他放心地放祝缨吃饱喝足之后离开。

祝缨却小小地生了一下气,回家之后又看了一会儿书,然后睡了。既没有去找郑熹探听情况,也没试图伸出耳朵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有事,但是问题不大,她插不进手,不如睡觉。

…………

祝缨一夜安睡,宫里许多人却夜不能寐。

包括东宫。

骆家小姑娘才刚离开了父母到了舅舅家,今天早上天没亮她就摇醒梳洗打扮,一番礼仪下来成年人尚且吃不消,待到送入新房,她已精疲力竭。看到她的上下眼皮直打架,陪嫁的侍女低声道:“您小睡一会儿,殿下过来了我叫醒您。”

“不行的,”小姑娘的声音带着这个年纪的软甜,“还有礼未完,这身衣裳不好穿脱。”

“不脱,我拿垫子垫您身后,您歪一着眯一会儿。”侍女说。

小姑娘身量还没长成,几个大垫子一堆,险些将人给埋了。她伏在垫子上,头冠歪在了一边,含糊地道:“一定要叫要醒我。”

说着眼皮一粘,睡着了。

侍女们安静地侍立一旁,等着歧阳王忙完外面的事情,到这里来行完最后的礼仪,然后小夫妇就可以分开休息了。侍女心情不错,盼着歧阳王赶快过来,这样大家就都能休息了!虽不圆房,明天一早可是要早起拜舅姑的。

等了一阵,外面响起人声,侍女忙轻轻将骆小姑娘扶起,另一个侍女轻手轻脚地上前给她扶正头冠。小姑娘用鼻音说:“要开始了么?”

侍女们急忙为小新娘最后整理妆容,歧阳王快步走了进来,侍女却惊讶地发现没有司仪。陪侍永平公主出嫁又陪小王妃嫁回宫中的妇人镇定上前,一脸严肃地询问:“殿下,这是什么礼数?”

歧阳王微微颔首,道:“阿翁病了。”

妇人脸色顿变,歧阳王道:“阿姳。”

骆姳还在半梦半醒间:“嗯?”

歧阳王又上前两步,离床三尺站住了,道:“阿姳,你随我来。”

侍女们慌忙扶起小王妃,给她穿上鞋子。歧阳王伸出了右手:“来,我带你去见阿翁。”

“哥哥?”

歧阳王轻声说:“阿翁病了,咱们去看望他。”

“翁翁?”

歧阳王点了点头,握住了骆姳的手:“莫怕,阿爹与相公们都在御前。”

“好。”骆姳说,她的心很慌,比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更慌。好在牵手的人她不算陌生,这位丈夫是她认识的表兄,仿佛是一个依靠,她用力回握拿只大手。

歧阳王牵着她的手走了几步,察觉她走得磕磕绊绊,一手托着她的头冠,一手揽着她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在一片惊呼声中大步走了出去。出了殿门之后便不用自己走了,歧阳王将小新娘抱上了步辇,一面扶着小新娘的头冠,一面说:“莫怕,只是一时晕眩,但咱们该去探望侍奉的。”

骆姳伸手也扶一下头冠,问道:“那我阿娘知道吗?她来了吗?”

歧阳王道:“她在家好好的,阿翁没有病很重,咱们不要让她担心。”

一行人到了皇帝的寝殿外,蓝德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他们,老远地迎了上来:“可算来了!”

歧阳王问道:“如何?”

蓝德小声说:“陛下晕过去了。”

骆姳小声惊叫,又掩住了口,蓝德躬着身子说:“奴婢父亲见势不好,就先往东宫报信儿了。又派人去告诉两位相公了,没有告诉诸王。奴婢的父亲说,陛下想让殿下的婚礼热闹些,搅了兴致陛下反而要怪罪的。就只请了丞相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