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第2/2页)

不多时,绢、笔墨和尺全部送到。

“移开桌案,还有屏风。多点几盏灯。”卢成指挥侍人清空屋内,自行挽起衣袖,用绳带束起袖摆。随即亲手铺开绢,用尺测量,很快铺满大半地面。

“守住殿门,我不唤人不可进入。”卢成正色道。

“诺。”侍人早得到命令,对卢成言听计从。见他没有更多吩咐,恭敬地退出门外,无声守在廊下。

门扉合拢之后,卢成席地而坐,没有忙着动笔,而是闭目陷入沉思。随着不断回想,烙印在记忆中的地势山川逐渐鲜明,走马观花一般,陆续闪过他的脑海。

大概过了盏茶的时间,他睁开双眼,提笔饱蘸墨汁,在绢上笔走龙蛇,上京两字力透纸背。字下绘出山川河流,城池乡邑,甚至还有军营,细致程度令人咋舌。

卢成聚精会神,沉浸在绘图之中。

侍人尽心尽力守在门外,仰望屋檐下垂落的水帘,时刻竖起耳朵,等待卢成召唤。

大雨笼罩肃州城,暗夜中电闪雷鸣不断。

城西驿坊内,楚煜披衣起身,对灯浏览国内送来的秘信。

看到信上内容,知晓越侯向宗室举刀,连宗伯也因不察之过被勒令闭府,他心中毫无波澜,不觉有任何意外。

“若非有姑大母,且我在晋,蚀骨出现在宫宴之上,两国定生龃龉。”

楚的确有蚀骨配方,配药的两味材料却独出于越。

栽赃陷害也好,内有勾结也罢,消息送回国内,越侯绝不会错失良机。他早有严查宗室之意,如今把柄送到眼前,正好举起屠刀为楚煜铺路。

“父君可有吩咐?”楚煜放下秘信,抬眸看向对面。

烛光无法波及的黑暗处,一道身影俯跪在地,闻言说道:“回公子,君上令仆送信,未有别的命令。”

“退下吧。”

“诺。”

地上之人迅速起身,弓腰退出门外。

房门开启又合拢,楚煜重读绢上文字,能看出越侯行事的急切。心知时间紧迫,在婚盟正式定下后,他需尽快动身归国。

“父君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太久。”

烛光微暗,楚煜拿起灯下的铜簪,轻轻拨动灯芯。

袖摆拂过桌面,焰舌蹿升,热度舔舐簪身,他却漫不经意。直至指尖泛起殷红,他才放下铜簪,碾压着手指,痛觉近似麻木。

“父君终究心软。”

想到下毒的国太夫人,楚煜垂下眼帘,却掩不去眸底冰冷的杀意。

“父君被毒所害,终日备受煎熬,您何得死得干脆?”

红衣公子再次拿起铜簪,缓慢刺入灯盘之中。

火光跳跃,照亮刺绣图腾的衣领。墨色长发缠绕领口,浓重的色彩在光中交叠,极致的夺目,晕染出致命的阴鸷森冷。

暗夜中的肃州城不见星月,天空被乌云遮蔽。千里之外的禹州城却是皓月当空,繁星闪烁。

月光如水,清冷的银辉洒落越侯宫,通往幽室的宫道上亮起火光。

一名侍人手持火把行走在前,单手捧着一只黑漆漆的木盒。两名壮妇跟在他身后,脚步匆匆穿过宫道,登上青石铺设的台阶。

幽室前,守门的宫奴见到来人,迅速退至一旁。侍人打开挂在门上的铜锁,推开紧闭的木门。

室内一灯如豆,光线昏暗。

国太夫人枯坐在灯前,灰白掺杂的长发披在身后,发尾如稻草一般杂乱干枯。

“国太夫人,公子有命,您需每日服药。”

侍人潦草行礼,对左右使了个眼色。

两名壮妇大步走上前,熟练地抓住国太夫人,牢牢按住她的肩膀。

“大胆,你敢放肆!”国太夫人怒斥侍人,双眼几要冒火。

侍人不以为意,打开捧在手里的木盒,取出一只陶瓶,利落地拨开瓶塞。

他单手捏住国太夫人的下巴,翻转瓶身,散发着浓烈气味的药汁尽数灌入国太夫人口中,不漏一滴。

灌完药,侍人晃动两下瓶身,满意地收回盒中。

壮妇松开手,国太夫人倒在地上,不断抓着喉咙,身体因痛苦痉挛。

侍人袖手看着她,冷漠道:“公子言,君上毒入肺腑,彻心彻骨,国太夫人乃始作俑者,理应感同身受。今日毕,仆明日再来。”

话音落地,侍人转身离开,壮妇紧随在他身后。

宫奴不敢探头向内望,迅速关门挂上铜锁。

房门遮去星月,室内重归昏暗。

国太夫人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指甲抓划地面,留下一道道痕迹。她不断喘着粗气,眼底充血,充斥恨意的声音在室内流淌,仿佛浸染毒汁。

“公子煜,残佞狼行,定然血脉断绝,永无祭祀!”